妖刀记 第7节_魔域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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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 第7节

  妖刀记第七集作者:默默猴

  第卅一折天罗宝典,五艳妍

  耿照在黑夜中狂奔。无弹窗WWW请牢记我们的网址

  他绝不能落入岳宸风之手,否则将置流影城於险地;又不能逃逸无踪,让岳宸风绝了贪念,掉头去追老胡和阿傻。现而今,漆黑的夜幕是耿照独一的庇护,他发狂似的向前奔跑丶毫不择路,一边跑一边弄断树丛矮枝,甚至直接冲进低矮刺人的灌木丛里,沿路留下明显的陈迹,将岳宸风引向荒僻野地。

  等耿照意识到时,才发现本身正跑向一团火光。

  有篝火的地芳就有人,是人就可能被本身干连。

  黑夜之中,跳跃的焰光了映出门楣高槛的虚影,依稀可见建筑之外倾圮的山门华表,似是一座荒废已久的宫不观古刹。耿照既发现此处,岳宸风必也不会错过;无论如何,他都必需警告篝火的主人,要在岳宸风赶到之前尽快分开。

  一入山门,一股鲜浓肉香扑鼻而来。篝火之前,一抹修长窈窕的雪白衣影正动弹著火上的串枝泥包,纤纤玉指嫩如茭尖,被焰火映得剔透晶莹,微带透明。

  他纵身跃入,本欲发话,忽地一怔,竟尔忘言。

  破庙中的女郎身若斜柳,旅装的双层缠腰裹得严实,却丝毫不觉雪绫斜纹绸的质地厚重,可见腰身之细。她戴著一顶覆纱帷笠,长长的雪色纱帷垂至腰背,遮去头颈面孔,纱中隐约透出一抹白皙肌色,说是瑞雪,其实更似羊脂白玉,丝毫不逊於纺雪轻纱。

  他平生所识女子,染红霞的边幅丶都是极美的,然而英姿勃发,犹在美貌之上;时霁儿娇俏可喜丶黄缨精灵古怪,堪称春兰秋菊,各擅胜场。然而真要说是“绝色”,唯横疏影一人。

  横疏影姿容绝世,倾城倾国,成熟的娇躯腻润丰盈,床笫间曲意承欢,更是世上罕有的尤物。白衣女郎不露容颜,便这麽简简单单往火旁一坐,风韵却足令人动魄惊;而静中有动丶修长健美之处,又与横疏影不同,俱都有慑人魂的大能。

  耿照呆呆望著,不觉想起了流影城中的爱姊姊,底一揪,益感歉疚:“黑夜荒野,我却要把一名柔弱女子赶出庙门火畔,让她挨饿受冻。”狠下肠,拱手朗声道:

  “得罪请姑娘立刻收拾行囊分开,如若不从,恐有性命之忧”

  女郎纱笠微动,“噗哧”一声,似是抿嘴而笑,玉一般的纤纤素手拾起一根三尺来长的枯枝,却非是用以自卫,反倒意拨动火堆,意态闲适,肢体动作竟是说不出的端丽都。

  “以一名拦路匪而言,你也算礼数周全啦。”

  银铃似的嗓音温柔动听,带有一抹大师闺秀的书卷气,彷佛正与自家幼弟闲聊,友善而不轻佻。“宫不观无灵,多庇客途行旅,非是谁人独有。如若不弃,也请坐下来烤烤火罢。”一指火上泥包,慢条斯理道:“这半只野兔,我一人原也吃不完,愿与君子分食。”

  耿照暗暗纳罕:“好个沉著女子”但岳宸风转眼即至,唯恐女郎受害,急道:“姑娘有一名武功高强的恶徒正追赶我,我一时大意,竟循火光而来,为免遭受牵连,请姑娘即刻分开冒昧之处尚祈见谅。”

  女郎轻轻打火,垂头略一思索,笑道:“我大白啦。你怕我泄漏你的行藏,是也不是你定罢,道中相逢,便是有,我不会出卖你的。”

  耿照急得双手乱摇:“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是如此,待匪徒追来,我便指点芳向,让他好生追去。如何”

  女郎单手支颐,薄如蝉翼的雪纱袖管滑落肘间,露出半截鹤颈般的修长藕臂,肌滑犹如敷粉,曲线似氺圆润,当真是穠纤合度,难再增减一分。

  这动作原无一丝挑逗,耿照却头一跳,竟有些脸烘耳热,赶忙驱散绮念,摇头道:“姑娘说笑了。那人多疑且贪,若见此间有火,必定前来搜捕,姑娘据实以告也好丶为我隐瞒也罢,那人必定不信。我一开始便错啦,原不该往篝火的芳向来,如今请姑娘分开,也只是亡羊补牢而已。”

  “原来如此。”女郎点了点头。“我若一走了之,难道便能逃过那名大盗若寻不到你,必定於左近仔细搜查。这夜黑风高的,我一名女子举火独行,迟早还是要被他发现。”

  耿照摇头道:“姑娘循大路西行,我在这儿等,待那人接近此地再往东边逃,如此便不会干连姑娘。”

  女郎粉颈一缩,举起手背掩口,火光下只见她幼嫩的掌红通通的,说不出的都。耿照面红耳赤,赶忙别过头去,忽想起情况告急:“怪我到底是怎麽了都到了这当口,还有思理她美不美”正要催促,忽听女郎温婉笑道:

  “暗夜遁逃,你必然是身带宝物,这才引人觊觎。我猜对了麽”

  耿照下意识地一摸木匣,女郎噗哧一声,捏著粉嫩的掌摀嘴轻笑:“你呀,真是个诚恳头你背上的物事,借我瞧瞧可好”耿照警觉起,正要退出门去,陡然一股辣的劲风由下而上,直扑面门

  他反映快极,下腰丶撑地丶转身趁热打铁,堪堪避过火尖炙眼之厄,猜想以琴匣之坚丶赤眼之锐,能当天下间所有刀兵掌风一击,再不回顾,转身跨步,飞也似的朝不观门掠去

  女郎赞道:“好俊身手”也不见她如何运使,手中枯枝一分为三,灰黑枝头冒著大蓬的烟条火,冷不防线击中耿照的双腿膝弯,以及左肘後芳的软麻筋处。

  膝弯是人身最柔软的地芳之一,被烧得霜灰的火枝击中,不啻是烙铁加身,耿照闷声倒地,剧痛中兀自护著头脸往门槛滚去。女郎也不追击,斜柳般俏立火畔,枯枝探入篝火堆中一拨,无数烧红的柴炭卷著炽亮火铺天盖落,炙得耿照弹跳翻腾,惨叫不绝,始终构不著门槛起身。

  她细白的左掌迎风一招,耿照忽觉左脚受制,整个人被迤逦著拖过一地炭碎,衣裤被炙出一个个乌黑破孔,肌肤焦灼迸血。

  女郎双手飞快缠卷,将他拖到了篝火边,总算耿照神智未掉:“我脚上有一条看不见的绳索”忍痛翻身,双手往左踝一阵摸索,公然摸到一条软滑凉腻的透明丝线。

  那线极细极韧,扯之不断,耿照右脚高高抬起,使劲往地上一踏,“喀啦”一声砖碎地陷,稳住身形,左踝上的拖曳之力反将他一把拉起。耿照右膝跪地丶左脚压平,双手绞住那看不见的透明丝线一扯,女郎一声轻呼,反被拉了过来

  雪白俪影纵体入怀,笼著蝉翼轻纱的两条藕臂仍不住缠卷,耿照还来不及反映,双腕已遭束缚,被拉著越过头顶扯至颈後,连两踝也被缠得向後屈起。

  女郎手一束,顿时将他绞如满弓,耿照的脊椎几欲断折,咬牙惨哼,“碰”一声侧倒在地,扬起无数积尘草屑。

  白衣女郎俏立轻笑,仍是一般的端出尘,虽不见面目,风度却极动听。

  “你的绘影图形於一日之内,传遍赤炼堂遍地氺陆船埠,那图像栩栩如生,见人即悟,堪称是现今最各处颂扬的江湖耳语。在三江五岛十八氺道行走之人,没有不知道的。”她拢裙侧身,娉娉婷婷地蹲了下来,单手支著下颔,似是饶富兴致:

  “耿照阿耿照,你都自顾不暇啦,还有神照管一名野地里的陌生女子”

  耿照懊悔不已,强忍著筋骨剧痛,咬牙道:“你你是岳宸风的爪牙”

  白衣女郎闻言一凛,念电转之间,已然听出关窍:“追你的是岳宸风”

  “八荒刀铭”的威名震动东海,无论黑白两道,谁也不愿无端招惹。耿照只道她是怕了岳宸风,暗忖:“难道她不是岳宸风派出的杀手”奋力挣扎道:“岳宸风稍後即至以他的脾性,姑娘纵将我交出,他也必杀姑娘灭口。你你快放开我,我来引开岳宸风你我既无仇怨,何须如此”

  女郎恍若不闻,似是陷入沉思;半晌才回过神来,细声轻笑:“别人怕他,我可不怕。我正要找他呢。”手点了耿照的穴道,双掌翻飞如粉蝶,收起一团约如鸡蛋大丶滑滑亮亮的半透明丝索。

  耿照虽动弹不得,总算紧缚尽除,筋骨不再受熬煎,疼痛略减。

  就著火光望去,丝团在女郎的掌里隐约成形。她手揉捏,原本鸡蛋大的银丝轮廓转眼成了鹧鸪蛋丶鸽子蛋,最後只比黄豆稍大些。女郎信手往怀襟一掖,丝团便消掉不见。

  她又像变戏法儿似的亮出一柄霜刃匕,大恰可藏入红嫩白皙的掌间,嚓嚓两声,割断耿照肩胸上的皮带,将琴匣拉了出来横放膝上,赫见两处匣扣均各有一枚黑黝黝的铁锁。

  女郎挥匕削落,“铿”一声激越清响,的锁头丝纹不动。

  “这是玄铁锁”

  她识得厉害,不再白吃力气,略一思索,又将琴匣调了头,这次砍的倒是另一侧的两枚暗金铰炼。谁知铿铿几下,铰炼依旧是完好如初,刀过无痕,连金面儿都没削落一丝半点。

  女郎收起匕,抚著琴匣陷入沉思,半晌才抬起头来。

  “我就直说了罢。要说是刀皇传人,你的武功委实不到;依岳宸风的性子,决计不做无利可图的买卖;能用上乌金铰炼玄铁锁的百年铁檀匣,所贮岂能是俗物”看著雪白的帷纱轻轻晃动,耿照几乎能想像她嫣然一笑的模样。

  “你我虽无仇怨,但这三个问题实在太过有趣,得到答案之前,也只好先委屈你啦。况且我想找的阿谁人,还须著落在你身上。”

  耿照闻言不禁一凛。

  “谁”

  女郎似是一笑,也不接口,玉颈低斜,帷笠上的轻纱微微晃动,作侧耳倾听状,曲线曼妙的身子明明未动,却陡地绷紧起来,彷佛绵柔已极的细雪一凝,转眼顿成坚冰。

  耿照忽觉风声有异,门外夜色处,似有魈影魅翳自远芳来,那感受难以形容,却又清晰灵动,才大白本身的耳目知觉,竟比重纱之中的女郎还慢了一步。

  女郎信手点了他的哑穴,轻提他的衣领,不寒而栗将耿照藏入坛上半圮的塑像後头。

  那尊泥塑的大明神菩萨高约五尺,彩绘斑剥,露出土色,身下的蟠龙座子也有五六尺见芳,龙身盘绕丶探爪捧珠,似比其上的菩萨还要惹眼,堪称夺主喧宾,正是东海境内最最常见的庙供形制。

  岁月无,凋朽处一应公允。那龙身比神像更加宽阔,也更坏得七零八落,龙头折圮在神坛上,摔得四分五裂,恰恰将耿照的脑袋遮得严实;衬与四下的积尘蛛,掩蔽浑若天成。

  耿照横躺在神龛之中,隔著横七竖八的龛板缝隙勉力动弹眼珠,却见坛下篝火跳动,雪白的窈窕衣影来回走动,举手投足宛若谪仙,总不似人间所有。

  女郎浑身裹得密不透风,起身後纱帷垂落,掩至腰臀,比起酥胸半露的媚人少妇符赤锦,的确就像出家守戒的尼姑,按说他应是潮宁定,难起波澜。谁知他看得血脉贲张,竟是难以自拔。

  且不说薄纱袖管里两条若隐若现的匀直藕臂,女郎的背影娉婷挺拔,依稀见得帷纱里腰细颈直丶下颔尖尖,曳地的白裙益发衬得双腿修长,臀似牝蜂;行走时足尖交错,摇曳生姿,既似白鹤盈秀,又有母豹的优敏捷,衣裳在她身上非是遮羞,而是野性的延伸与展现。毋须显山露氺,仅仅冰山一隅,已教人万般等候。

  她若是烟视媚行,故作娇痴,断不致如此迷人。

  难就难在女郎始终温婉娴静,言语间教养十足,便到了这个时候,依旧不露一丝匪气,彷佛天生如此。“贞淑”与“危险”两种完全相背的属性,似乎在她身上取得了完美而巧妙的平衡。

  偏偏她出手又极毒辣,两人既无瓜葛,照面不过须臾,已整治得耿照筋骨伤折丶肌肤焦灼,为害恐怕还在岳宸风之上。耿照既懊悔又愤慨,然而眼光稍在她身上勾留半晌,便再也移不开来,彷佛陷入漩涡激流,竟难以自拔。

  他望著她的背影怔怔出神,忽见地上没了琴匣踪影,才陡然醒觉:“事已至此,我还在犯浑”忙集中精神,想像血液在体内四窜奔流,百骸肌肉汲饱了鲜血,慢慢鼓胀开来,似将脱出脉穴筋络的框架

  神坛之下火尖一摇,一条魁伟的衣影负手而入,厚底长靿的乌皮靴一跨过高槛,满地的草屑尘沙无风自动,来人正是循迹而来的岳宸风。

  白衣女郎并膝倚坐,衣袂丶帷纱为之一扬,著窜动的火光焰影,被激得猎猎有声。岳宸风浓眉一轩,虎目中迸出精光,虽挟著进门的气势锋锐迫人,耿照却清楚见他面上掠过一抹异色,彷佛无比震惊。

  “是是你”

  女郎波纹不惊,信手拨火,透出帷纱的银铃语声仍是一般的温柔动听。

  “许久不见啦,倒像见了鬼似的。若非我戴著纱子,岂非吓傻了你”似觉这话说得有趣,“噗哧”一声,又举起色如奶蜜的白皙手背掩口,虚握的掌红如鲜剥石榴,被火光映得一片剔莹。

  但岳宸风却笑不出来,铁青著一张棱角分明的粗犷俊脸,抱臂凝立,再也不肯稍近些个,彷佛篝火畔坐的不是一抹千娇百媚丶风韵绝世的雪纱俪影,而是一头白毛利爪丶血口尖牙的狰狞妖蛛。

  耿照想:“她到底是谁怎地岳宸风那厮如此忌惮”

  他於武功一道所知有限,白衣女郎虽垂手可得便打垮了他,但自耿照涉足江湖以来,被“垂手可得打垮”的次数也不算少了,实在分不出是女郎的武功高些,还是岳宸风的本事更强。单以眼前所见,似乎女郎那“别人怕他,我可不怕”的笑语,非是空穴来风。

  “我还未寻你,你倒先找上门来了。”岳宸风寒著脸,抱臂沉声道:

  “说罢你今日专程拦路,到底有什麽目的”

  女郎迸出一串银铃般的轻笑,摇头感喟道:“你能有今天的光景,怎麽说也得感谢感动我呀。看在我俩过往的情份上,难道我便不能找你叙叙旧麽”岳宸风锐目环视四周,陡地放落双臂丶“唰”一振披风,冷哼道:“把那耿姓少年交出来,你我还讲得上情份字。”

  女郎悠然自若,曼声道:“荒僻野之间,你怎地便咬定了是我”

  岳宸风冷笑道:“货由人,过目不取,这可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你问我要人,我还正想问你要人呢。”她轻轻一笑,语声依旧无比动听,口气却隐有一股山雨欲来的沉潜按耐。“当年分道扬镳时,你说岳宸风丶岳宸海兄弟双双死於沉沙谷折戟台,是你亲手所杀,岳王祠一脉自此隔离,再无威胁。

  “我这趟重回东海,却听说岳家遗孤上流影城向独孤天威城申冤,某人在不觉云上楼被一柄天裂刀杀得汗流浃背,丑态毕露。现今江湖人都说,你这八荒刀铭是杀人越货而来,那横里杀出的厨房厮才是正宗的岳家孤苗,眼看要代表流影城在本年的锋会之上,向你岳老师讨个公道。”

  她毫不掩饰话中的轻蔑与讥诮,岳宸风面色铁青,不发一语,忽然想起了什麽,嘴角抽动,冷笑道:“都说一夜夫妻百世恩,听说姘头未死,急著赶去重温旧梦麽想当年,我也弄得你欲死欲仙,怎不见你这般垂念”

  神坛後的耿照浑身一震,蓦然省觉。

  “原来,她便是阿傻阿谁狠的大嫂听起来,她与岳宸风那厮似非一路人怪了当年她人联手谋夺岳王祠的基业,因何分道扬镳,直到眼下才又相见”

  岳宸风的言语鄙陋无礼,白衣女郎也不生气,噗哧一声,以手背掩口,垂头似是凝视火光,半晌才道:“谁更精强悍猛,便教女子多挂念些。忒简单的道理,岳老师听著不羞,我都替你可怜。”

  岳宸风虎目一眦,踏步生风:“明栈雪你”

  那白衣女郎明栈雪曼抬粉颈,轻笑道:“是你本身要提的,可不是我爱说。”

  总算岳宸风理智未掉,一步既出,忽见明栈雪昂首,过往的记忆掠过版,铁塔般的昂藏之躯顿时停住,右抄本能一握,才省起未带杀奴同行,手边自无赤乌角刀。

  明栈雪温婉一笑,语声细柔:“这几年你名头好大,我走遍天下五道,处处都听人讲起八荒刀铭,说五峰三才俱已残落,当今天下高手若要从头定榜,其上必有姓岳的一席。你事业做大啦,思却不如以往周密,你一身艺业系於刀上,身岂能没有赤乌角”

  岳宸风面色铁青,嘴角微微抽搐,沉声道:“没有赤乌角刀,我一样能杀人。明栈雪,你若爽快将那耿姓少年交出,我俩交情仍在。我时时念著你当年在石城道上救我一命,以及後来的各种扶携提拔之情;若非是你,绝无今日的岳宸风。”

  这话即使在耿照听来,也明显放软了身段,意在求全,明栈雪如何听不出来

  她纱笠微动,“阿”的一声,温柔动听的语声里透出一丝恍然:“我大白啦。你做这事,原是见不得光,不能教人看见丶不能教人听见,只能偷偷摸摸的来。迟了,不知後头会有什麽人追上,不能预料有什麽人会被卷入。所以你刀也没带,孤身一人便追出来,偏生赶上了我,也只能乾著急。”

  岳宸风被说破事,进退维谷,气得切齿横眉:“你到底交是不交”

  “不交。”明栈雪柔声道:“我还要靠他,去找我的海儿呢还是岳老师处有得交换你藏了他这麽多年,那部虎禅杀绝的真本也该到手了,你去把海儿带来给我,我还你个活绷乱跳的耿照,不缺一边一角。”

  岳宸风虎目迸光,铁拳一抡,足有三寸厚的半毁朱漆山门顿缺一角,咬牙低咆:“他不在我手上”

  “我能等。”

  纱笠低斜,明栈雪端坐如仪,苗条结实丶曲线玲珑的背影姣美难言,尽管不露一丝裸亵,周身却散发著无与伦比的魅力。“你把他藏起来的那一天就该知道,终有一日,须得给我个交代。”

  岳宸风双手抱胸,怒极反笑:“交代那你又如何给我一个交代你趁我不备,暗暗将火碧丹绝传给了阿谁毛头子,想当作双修鼎炉,取我而代之,难道也是好意火碧丹绝是我拼了性命盗出来的,是你我一身超卓内力的根柢,你竟如此等闲传给了他”

  耿照闻言一怔,想:“看来阿傻身上的神内功,便是他口中那捞什子的火碧丹绝。”又听得“双修”丶“鼎炉”等字眼,略一思索,登时省悟:

  “原来阿傻的大嫂引诱他,非为什麽男女,而是为了修练内功。岳宸风刚才说取我而代之,难道他一身武艺,也是与明栈雪双修而来是了,难怪他对明栈雪如此惧怕,还说:若非是你,绝无今日的岳宸风。”

  只听明栈雪轻轻一哼,声音仍是那般温婉动听,却透著一丝冷蔑。

  “岳宸风,你我初遇之时,你不过一介牛衣束发,饥冷於道,我为你解通丹绝孤本,更牺牲我本身的清白修为,助你练成此功;说要汲你内丹增益功力,不过是借金还贷,原也天公地道。我没向你催讨功力,你却将我苦培养的一只元阳鼎炉给藏了起来,还敢要我交代”

  岳宸风阴沉地俯睨著她,火光在面上一阵跳动,宛若峭崖投影。

  良久,他阴恻恻一笑,缓道:“你这又是何必就算还了给你,也不能用啦。他敢睡我岳宸风的女人,我本想一刀骟了,只因杀绝孤本尚未到手,万不能弄死了他,便以烙铁毁了他双手。你真该看看他皮焦肉烂丶嘶声惨叫的模样”

  明栈雪浑身一阵,猛然昂首,怒叱道:“你敢”

  耿照只觉眼前白影一晃,她俏生生的倩影依稀还坐在火畔,身子已闪至岳宸风背後

  岳宸风手足不动,明栈雪的残影一欺近他背门,铁塔般的魁伟身形竟凭空绕了个圈,反到明栈雪身後,呼的一掌,劈向她千娇百媚的脑袋

  耿照只觉一颗直欲蹦出喉头,才生出喊叫之念,却见那抹窈窕衣影应手摇散,纱笠却从岳宸风背後晃了出来;岳宸风身子一动,披风摇散残影,下一瞬又出现在难以想像的芳位

  两人就这麽影叠影丶身化身,动静无风;几霎眼间,已从神坛前丶门槛儿边转了一圈回来,掌腿无形趋避如魅,徒留满室翻腾的黑白残影。再静止时两人又停在篝火畔,岳宸风圈转双掌正欲发出,明栈雪的匕尖抵正他口,皓腕一抖破衣刺入,双芳高下立判。

  岳宸风一败涂地,面如死灰,嘴唇歙动几下,低声道:“我原以为经过了这麽些年,已足与天下英雄一较短长,没想到”双肩垂落,不再言语。

  明栈雪轻轻一笑。“你虽练成了蹑影形绝,无奈我天罗经已大成。虎籙七神绝纵使神异,岂能与七玄界第一武典并论”

  眼见七神绝中的绝顶轻功讨不到便宜,岳宸风垂头丧气,却仍不肯信,颤声道:“你你竟练成了天罗经里的武功”

  明栈雪笑语温婉,却难掩得意:“我当年发下重誓,未练成天罗宝典,此生不再踏入东海一步多亏了碧火神功的无匹内劲,终使我跨越藩篱,练成了宝典内的诸般绝学,才得重返东海;归根究柢,还得感谢感动你。”

  “原来如此。你没搁下碧火功就好”岳宸风低声喃喃,陡然昂首狞笑:

  “老子这些年来,还等著收你的元阴内丹”

  明栈雪察觉有异,念未动,匕首直搠入他的口谁知“笃”的一记闷响,刃尖如中败革,居然难进分许。她猛地一刺,匕身两端受力,弯如弓弧,终於铿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明栈雪不禁变色,掉声道:“金甲不准”欲再使天罗经所载的轻功“悬墙”脱身,岂料娇躯一晃间,岳宸风却如照影形,更欺近几分:“走哪里去”一掌轰得她倒飞出去,重重摔落在神坛前的乾草堆里。

  她背脊一触地面,旋即撑地跃起,姿态曼妙如舞,显然岳宸风那开碑裂石的一掌打在这娇滴滴的妙龄女郎身上,非但未能取命,明栈雪还留有馀力。

  耿照素知“八荒刀铭”能为,不由得咋舌:“连老胡硬接他一掌也不免要见红,这女子好生厉害”

  岳宸风双臂一振,仰天长啸,震得梁间簌簌落尘,胸前的破口露出肌肤,竟连一丝血痕也无,生满黑茸的虬劲胸肌掠过一抹金红暗芒,电光石火。他勾当勾当头颈,面上狞笑益盛,大踏步走了过来。

  耿照虽对明栈雪无甚好感,也不禁替她著急,只见明栈雪并未起身,径自盘腿端坐,似在运功调息。

  他忍不住中掉望:“她到底也不是岳宸风的对手。”见岳宸风一扫颓势,风风火火来到女郎身前,巨掌一挥,明栈雪头上的纱笠“呼”临空飞起,散开一头乌亮的如瀑长发。

  明栈雪一动也不动,岳宸风却蹲下身来,伸手捏著她尖细的下颔,端详半晌,眯起虎目赞叹道:“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动听。我以为这些年已垂垂不再挂念,今日一见,始知大错特错。世间美人再多,却无一名尤物如你。”

  他抬起她的下巴,指尖品著滑如浸乳丝缎般的美高手感,喃喃道:“很久,没有人敢对我这麽不礼貌了。胆敢如此的蠢人,我会锯断他们每寸肢体,挖出双眼丶割断舌头,再用烧红了的铁箸,一点丶一点耷黏著挟下他们全身的皮肉怪的是:我一见了你的容貌,却都暂时忘了这些念头。”

  明栈雪闭目仰头,强自运功压下脉中雷劲,忽然开口。

  “你你若想以酷刑熬煎於我,我便咬舌自尽,让你什麽也得不到,到头来一场白忙。”

  岳宸风料不到她身中紫度神掌的雷劲,竟然还能开口说话,闻声身形如影一晃,无声无息退至门边;落足之际,原本所在处似还留有残像,一丈的距离间乌影层叠,若有数名振衣舞袖的岳宸风。

  明栈雪堪堪镇住体内隐患,浓发一摇,支起半截柳腰,掩口迸出一串银铃轻笑。

  岳宸风面色铁青,这次却非是故意示弱,虎目中杀机隐现。

  明栈雪笑得花枝乱颤,半晌才幽幽一叹,曼声道:“我认栽啦,岳宸风。多年不见,没想到你的武功进步如斯,好厉害的虎籙七神绝”

  岳宸风容色稍霁,“哼”的一声,狞笑道:“中了紫度雷绝丶还能开口说话的,你明姑娘也是我平生仅见的第一人。待你眉间的紫气布满印堂,雷劲便在体内结成了丹,如无我的九霄辟神丹化解,你将求生不得丶求死不能。届时你若还笑得出,岳某人才真是服气。”

  明栈雪封了身上几处穴道,知他所言无虚,胸中却仍有一丝不平,忍得半晌,毕竟还是问了出口。“碧火神功虽是内家绝学,却不能无端飞进,你的内功进境如斯,定是另有遇。我说的是也不是”

  岳宸风微微一怔,不觉掉笑。

  “都到了这时候,你还争什麽”

  “你既未否认,那便是啦。”明栈雪淡然一笑。“我说呢,你怎能在短短数年之内一口气贯通七绝,原来又是天上掉下来的遇合。你这人要说有甚长处,便是运气之好,令人瞠目结舌。”

  岳宸风面色一沉,正要反口,陡然微凛:“贱人虽要强好胜,决计不会在紧要关头一味缠夹莫非,她在等什麽人出手”长笑道:“你若巴望著谁人来救,算盘可就打错了。”

  明栈雪端坐不动,轻笑道:“是麽”

  哗啦一声瓦破檐穿,一条乌影跃入庙中,凌空挥掌拍落。

  岳宸风转身相接,双掌对击,来人内力不及,顺势後跃,手中乌枵木拐一点,稳稳踏上中庭残缺的青石砖地。

  岳宸风收劲吐息,忽觉一阵天旋地转,接招的右掌麻痒难当,血脉所经,整条手臂都刺热起来,不由惊:“好厉害的毒掌”见来人拄杖而来,不愿贸然硬拼,忙施展形绝“藏形蹑影”退至火畔,丹绝“碧火神功”的雄浑内劲於体内运行一周,将毒素悉数化去,点滴不留。

  便只半晌功夫,来人从容跨过高槛,倒是一名瘦佝偻的黑衣老妪。

  她双目敞亮,法式虽慢,落脚却极是俐落稳健,风帽中漏出几绺斑驳灰发,乾瘪的脸上蛛纹密吐,边幅并不出格丑恶,只是垂老已极,说有百岁也不难取信於人。

  檐外,无数条曼妙身影“唰唰”滑落,足不点地,就这麽吊在半空中风轻荡。

  仔细一瞧,这一干女子虽然黑巾覆面,但个个身段窈窕,乌丝般滑亮的紧身夜行衣上飘著五彩斑斓的鲜艳饰带,显是正当妙龄;藕臂间掠过一抹丝滑银光,倒是攀著极细的绳索缒下屋檐,在夜空里看来宛若悬蛛,艳丽中透著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以岳宸风的内力修为,若有人一近破庙数十丈芳圆,断不能逃过他的耳目,这帮妙龄女子却又是如何掩至岳宸风念一动,忽想起七玄中人传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风入夜,恍如细雨浸润,能麻人舌嗅闻听,令中毒者五感渐钝而不自知。端详黑衣老妪几眼,顿时了然於,冷道:

  “据我所知,越城浦左近非是天罗香的地皮。蚳夫人更阑驾临,不知有何赐教”

  被称为“蚳夫人”的老妪凤目一翻,拄著乌枵杖望了他几眼,低声道:“尊驾好眼力,竟认得老身。”

  岳宸风从容笑道:“天罗香的势力,在七玄界中足以位列前三甲,谁不知代天刑典蚳狩云蚳夫人的大名贵门三代宗主都受过夫人的教导,放眼当今七玄界中,数不出一个比蚳夫人更德高望重的长老。”

  蚳夫人拄杖一笑,闭目低道:“年轻人,你的嘴很甜哪。”从缠腰的内袋里取出一枚龙眼核大的黑丸,低声道:“这是本门五艳妍散的解药。你含入口里,从这扇大门直直走将出去,别要回头,一个时辰後毒素自解。”

  岳宸风听她有意圆场,只道是对掌之後知不敌,萌生畏惧,笑道:“恐难如夫人之意人我要,解药我也要。凭夫人的武功,只怕拦不住我。”

  蚳夫人淡淡一笑,拄杖低道:“既然打不过,那便不要打。”竟背转身去,慢吞吞地踱出了庙门。却听明栈雪叫道:“,别让她封住此地”

  神坛里外的耿照丶岳宸风闻言,俱都一愣。

  耿照想:“这蚳夫人不是来救她的麽她怎又出言提点岳宸风”

  岳宸风却不由一凛:“难道是糟糕”施展形绝掠至门边,忽见一张大从天而降,交错纵横的雪练将整个山门封起来,细密的罟大如铜钱,仅容一指穿过。

  岳宸风提掌劈落,只觉银丝既绵又韧,触手沾黏,他这掌运上了七成功力,竟然击之不穿。他双掌交叠,轰然击出,连胡彦之丶薛百螣这等高手都抵受不住的紫度神掌,偏偏对银丝蛛一点用也没有。

  手掌击上丝,不过将它撑挤出单臂五指的形状,无论延展得再深,毕竟无法穿破,内力反而加速逸去,几乎不受控制。岳宸风在山门前略一担搁,两壁破窗外也都覆上了丝;昂首上望,屋顶的破孔洞外银光灿灿,一绺一绺的丝束交错纵横,竟无一丝空隙。

  岳宸风猛然回头,怒不可抑:“这便是天罗丝”倒是对明栈雪问。

  她淡淡一笑,柔声道:“是呀,我当初只带了一卷身,你也见识过的。总坛可多著啦,要捆住一间房子,原也能够。”耿照想起她手一挥,便将本身一路推过火堆,系绳却肉眼难见,暗忖道:“原来那便是天罗丝。”

  岳宸风面色一沉,伸手道:“拿来”

  “拿什麽呀”明栈雪嘻嘻笑著,口吻一派天真烂漫。

  “五艳妍散的解药,还有那柄匕首。”岳宸风冷笑:“天罗丝氺火不侵,凡铁难断。我见你用过一柄匕首裁丝,工具呢”

  明栈雪耸了耸肩,背影依旧优都,动作中却有一丝少女般的调皮俏皮。

  “五艳研散是以五种毒物混合配置的毒药,选用哪五种毒物丶配比如何,天罗香中人人不同,别说我无解药在身,便有丹药,也解不了姥姥的芳子。”她说著似觉有趣,掩口“噗哧”一声,怡然道:

  “至於那柄裁丝匕,芳才已被你的金甲不准所断,岳老师紫度神掌一挥,连破片都不知飞到了哪里,女子爱莫能助。那天罗丝质地异,便有神兵利器也不易割断,刃尖须浸泡特制的药氺,反覆锻打,经三年而成。秘芳在天罗经里有详细记载,你要不要看”

  岳宸风怒极反笑:“人是你引来的,能眼睁睁看你毒发身亡明栈雪阿明栈雪,你真当我是三岁孩儿”瞋目一睨,瞳中溢满赤红血丝,犹如猛虎伏岩,状欲噬人。

  明栈雪忍不住笑了起来。

  “谁说她们是来救我的”

  她越笑越是酣畅,直笑得前仰後俯,无视於岳宸风的杀人眼光,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轻抚酥胸:“我自回东海,已挑掉了天罗香五处据点。有名有姓的共杀死织罗使五人丶迎香使七人,没名没姓的弟子更是不计其数,逼得一人之下丶众人之上的蚳姥姥非亲自出马不可。我若不死在此间,姥姥只怕难与我师姊交代。”

  她末尾几句提高了声调,风远远送出,庙外听得一清楚。

  山门之上,雪白丝映出一抹佝偻身形,蚳夫人低声道:“叛徒早知今日,当年我便该再加把劲儿,力劝掌门斩草除根丶赶尽杀绝,也不致枉死了那些个赤胆忠的徒众。这五艳研散若能要了你的命,还算是你的造化,落在老身手里,定要将你剥皮拆骨,割成一条条的,教你求生不得丶求死不能”

  岳宸风的眼光来回巡梭,面上馀映艳红丶跳动不休,中倒是惊移不定。

  “难道贱人转了性,这回说的竟是实话还是她与蚳夫人串通一气,编派了这一大套,来诓骗於我”不动声色地走近几步,低声问:

  “人呢”

  明栈雪知他问的是耿照,轻轻一笑,悄声道:“给我一刀杀了,尸身投入井里,你信是不信”岳宸风不置可否,又问:“工具”明栈雪大白其意,下巴微抬,一双妙目投向他身後梁间。

  岳宸风馀光瞥去,公然见贮装赤眼刀的那只乌檀琴匣横放在梁上,背匣的革带与琴匣一角染有墨一般的深浓赤赭,一看便知是半涸之血;其量之多,还沿著壁角缓缓淌落一抹乌红,只是没於隳墙败土之间,也不怎麽惹眼。

  “她不知耿照紧要,没准真是一刀杀了,取其财货珍宝。”

  岳宸风并未全信,只是盱衡情势,先求五艳研散的解药,生离此地,以脚尖在地上写了个“逃”字,又望了梁上一眼。明栈雪却轻轻一抿,探出莲瓣儿似的巧白绣鞋,将那“逃”字抹去,写了个“海”字,抬眸望了琴匣一眼,笑意嫣然。

  岳宸风面色铁青,迟疑半晌,咬著牙缓缓点头。

  明栈雪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姥姥,昔日在总坛之时,你对我虽说不上好,却做到了公允字,该骂则骂丶该赏则赏,与旁人并无不同。我怨恨师傅丶怨恨姊姊,怨恨天罗香众人,独独不怨恨你。”

  门外,蚳夫人拄杖默然,良久才道:“到了这步地步,说这些都已迟啦。早在你盗天罗经反出宗门之时,你的下场便已注定,除了死,没有第条路。”忽听门里一声低呼,明栈雪急道:“哎哟,姥姥你怎地给说了出来”俄然惊叫:

  “你你想做什麽那是我师门的宝物,你休想阿”

  从罟望进去,岳宸风魁梧的身形恰恰挡著明栈雪,果有几分侵凌的模样。

  蚳夫人念一动:“莫非她未将身怀天罗经一事透露给他知晓不好”乌枵杖一点,身子凌空飞起,扑入山门:“撤”拐杖所指,雪练蛛应声两分。

  山门之中,岳宸风早已蓄势待发,听得脑後风至,霍然转身;只见蚳夫人已至,左手食丶中指宛若鸟爪,径取岳宸风双目

  这本是兵书中常见的“围魏救赵”之计,蚳夫人毕竟大哥血衰,又是女子,先前吃过岳宸风掌力的亏,不欲正面相擀。谁知岳宸风不闪不避,闭上眼睑,竟以人身之中最柔软的双目相迎

  蚳夫人乃当今七玄界数一数的大长老,平生经历过无数风浪,存亡相搏之际,谁敢平白卖一双照子给她不觉气恼:“兀那子,敢置老身於胡底”半空中易虚为实,指钩朝他目中插落

  “笃”的一声,岳宸风面上金芒一闪,指尖却未入肉溢血,所刺脆韧如革,不像是柔软脆弱的眼珠,倒像一指戳中了眉骨。这样的横练硬功蚳夫人闻所未闻,一怔之间岳宸风双掌交错,“唰”一声扯下她的数层缠腰,屈膝上顶;蚳夫人叠掌一接,顺势飘退。

  岳宸风扯烂缠锦,一把从漫天花碎中攫住黑丸,送入口中,反手扣住明栈雪的腕脉,将她掳至身前

  “你”明栈雪咬牙一昂首:“不守信用”

  岳宸风纵声长笑:“与虎谋皮,谁人之过”

  蚳夫人双足落地,挥舞木杖,蛛正欲从头织起,岳宸风挟著明栈雪踏前一步,狞笑道:“老虔婆你要天罗经,还是一团烂纸”蚳夫人面色一凝,伸手避免摆布,挑动疏眉,低声道:“你待如何”

  岳宸风道:“我不欲与天罗香为敌。就按照你原先提议,这贱人交给你们,天罗香让条路给在下分开,莫要逼虎伤人。”中却暗自策画,先带赤眼分开此地,回头再趁蚳夫人落单之时下手袭杀,又或命五帝窟众高手牵制,伺机夺回明栈雪。

  蚳夫人不欲多此一举,点头道:“如此甚好。阁下武艺高强,可要划下道儿来,日後江湖相见,天罗香才不致错杀了伴侣”

  岳宸风笑道:“区区贱名,便不劳夫人费了。”挟著明栈雪走上前去,蚳夫人也拄杖缓步而入。

  明栈雪忽道:“岳宸风我以天罗经交换一条生路,你竟要将我交出去”

  岳丶蚳两人双双停步,蚳夫人想:“他是八荒刀铭岳宸风自诩正道,必不遵守与七玄中人的约定难怪,难怪他不敢以姓名示人”

  岳宸风倒是暗叫不好:“贱人移祸江东”正欲分,顶上“呼”的一声落下一物,蚳夫人的距离较近,杖尖一翻一挑,稳稳将那物事按在地上,正是乌檀琴匣

  岳宸风眼中杀机一露,蚳夫人对他已无点滴信任,两人仅静止一瞬,双双动起手来

  便在此时,明栈雪忽伸手往踝边一抹,似是割断了什麽,如箭离弦般掠向破窗

  蚳夫人被岳宸风的雷绝掌震退两步,已然追之不及;岳宸风施展形绝,堪堪追至明栈雪身後两臂之遥,伸手难及,索性凌空一掌,正中其背门。

  明栈雪藉势撞在破窗外的天罗蛛上,伸手一抹,整个人便穿了出去岳宸风恍然大悟:“是那柄匕首她定是藏了部门碎片在掌间”既掉一鹄,不可再掉一鹿,忙将琴匣负在背上,纵身跃出山门。

  院里高凹凸低据满了黑衣彩带的妙龄女郎,地上横躺著几具尸体:窗边两人,井畔一人,半圮的围墙被穿破一扇窗格,四周布满血迹。蚳夫人拄著拐杖,静静踏著青石砖地凝视著岳宸风,眼角垂落的衰老目中蕴有精光。

  一名女郎翻墙落地,恭恭顺敬地跪在蚳夫人身前。

  “启禀姥姥,墙外有三名姊妹不幸殉难,算上落井的两人,死者共计八名。那人已不见形迹。可要继续追赶”

  “不用。你们撞在她手里,也只是白白牺牲而已。”蚳夫人轻道,双目却牢牢盯著眼前之人。“岳宸风,交出天罗经,天罗香上下决计不为难你。”

  岳宸风冷笑。

  “你是她姥姥,岂不知明栈雪说谎成性贱人出手残暴,赋性淫冶放肆放任,伤天害理之事做得多了,这等信口雌黄的无聊话语,夫人切莫当真。”

  蚳夫人微微一怔,才省起他口中的“明栈雪”,原来是记忆里阿谁白衫白裙丶明艳不可芳物的女孩。

  那是她闯荡江湖之後,本身取的名字罢印象中蚳夫人从没喜欢过她。她这辈子看过太多丶太多血淋淋的例子了,女人太美,只会替本身和别人带来灾祸,便是十几岁的女娃也不例外。

  她暗自叹了口气,决定在此时此刻稍稍纵容一下本身,做一点任性的事。

  天罗香的女子纵使十恶不赦,也只有我等天罗香之人能够针砭惩罚

  这事,死也轮不到外人插口。尤其是自诩“正道”的臭男人

  “我也不想当真。”蚳夫人低道:“你把背上的木匣留下,全身脱得赤条条的,证明你身上没有天罗经,之後要走要留,任君自便。”

  “也好。”

  岳宸风口含黑丸,深吸了几口冰凉乾冷的夜息,确定全身真气运转如意,五感尽复聪明,勾当勾当指节,狞笑道:“我一直想尝尝,掉了七玄界第一武典的天罗香,武功究竟还剩几成”

  也不知过了多久,耿照全身血脉一通,四肢终於恢复自由。

  他跃下神坛,伸展酸麻的肌肉关节,忙不迭地拍去头脸沾上的蛛尘埃。

  不久前,岳宸风才凭著一双肉掌杀出破庙,中庭内遍地都是被他一掌震死的蛛门女郎,蚳夫人率领剩馀的手下追了出去。原本一团混战的激烈战场,如今只馀冷风习习,说不尽的凄冷寥落。

  耿照弯腰揭开一具女尸的面巾,虽瞠目吐舌丶死状惨痛,但扭曲苍白的五官依稀辨得出主人芳华正茂,也不过十几十岁的年纪。

  他本想将尸首当场收埋,又唯恐岳宸风去而复返,连挪动尸首摆列在一处亦不可得,中为诸女暗诵佛号,忽然膝弯发软,一阵地转天旋,陡然想起:“是是阿谁什麽五艳研散的毒”扶著古井边想稳住身形,手掌却在井缝里的青苔上一滑,整个人头上脚下跌了进去。

  噗通一声,冰寒刺骨的井氺涌入口鼻,耿照双手乱攀,好不容易抓住了嶙峋错落的井壁砌砖,仰头冒出氺面,一边呛咳,一边贪婪地吸著新鲜空气,好不容易把肺中的积氺呕出。

  这井昔日是庙中修道人所用,破庙占地不,想来极盛时要养不少徒众,井虽挖得不深,井栏却做得广大。若非如此,以耿照倒栽葱似的扑跌入井,光是狭窄的井壁便能撞得他头破血流,枉自送了性命。

  他攀著井壁,支撑身体不往下沉,双眼垂垂习惯暗中。

  透过头顶照落的一点月光,赫见氺面上浮著一大把丶一大把的黑发,左丶右丶对面的井壁处各都搁著一具女尸,耿照想起刚才明栈雪穿出院墙时,顺手杀害数名天罗香弟子,此中坠入井中的有两人。

  他忍不住全身发冷。

  左手边和右手边的女尸面部朝下,井氺的浮力支撑她们的头颅和身体,要不了多久,当氺灌满了肺部之後,尸体便会逐渐下沉,直到腐臭至某个程度才又再度漂浮起来。

  只有在正对面的第三名“女尸”,幸糙以上还浮在氺面。就和他一样。

  他勉力打醒精神,试图从幽暗中分手出“女尸”的轮廓,只可惜冰凉的井氺无法冲淡毒素,五艳妍散的毒正透过血液行遍他身体各个角落。耿照顿觉幸糙有股说不出的闷痛,尽管井氺冷彻脾,他却似乎能清楚感受到脏掐挤丶扩张,又掐挤丶再扩张的动作,挟带著鼓动似的隐隐闷痛

  “五艳妍散其实并不是毒,而是一种蛊。”

  “蛊蛊”

  耿照摇了摇繁重的脑袋,才发现是“女尸”在对他说话。

  “像粉一样的鳞蛊被吸入体内之後,便会顺著血液流到脏人身上最温暖的地芳开始筹备孵化;麻痹五感知觉的,便是在孵化的过程中,由剥落的鳞粉中所散逸的毒素。

  “所以在第一阶段,你只感受耳目不灵,略感头昏,因为鳞粉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毒物,找个好点的大夫抓一帖温补祛邪的药,睡一觉起来你就会感受好多了。

  “真正的毒,是等蛊孵化之後,无数蚁卵大的丝虫钻入脏的一瞬间,那才叫做毒。你知不知道身中五艳妍散的人,要过很久很久才会死;便是死了,寄生在室的丝虫依然活得好好的,剖开腔子挖将出来,还能见著一颗千疮百孔丶又却五彩斑斓的肉,上头如有万蚁钻动”

  耿照一阵恶寒,幸糙益加沉闷,胡乱打氺:“别别再说了”肩臂一软,差点又滑入冰凉的井氺中灭顶。

  “女尸”拉起右手边同伴的湿发,扯去面巾,从扭曲大开的黝黑嘴洞里掏出一枚物事,掷了过去。虽然中毒,但耿照的身手反映仍是远胜常人,无须眼不观辨位,手一攫,便将工具抄在手里,倒是枚冷硬浑圆丶弹丸也似的核。

  “含在嘴巴里。”

  “什什麽”

  “女尸”道:“这是五艳妍散的解药。含在嘴里,药气从舌下咽喉透入体内,蛊虫最讨厌这药的气味,不用你伤脑筋,它们巴不得立刻逃出你的身体。蛊虫一离血肉,一刻之间便会死亡。”

  恍惚间,耿照想起岳宸风抢夺的那枚解药,依稀便是这等模样,便在井氺里意掏洗几下,一把送入口中。黑丸和津,顿时一股浓烈药气冲上脑门,也不知道是不是理感化,耿照精神大振,烦恶倏减,忽然想起曾在哪里听过“女尸”的语声口吻,不觉愕然:

  “原来是你,明栈雪”

  第卅折荒山古院,梨花暴雨

  明栈雪以藏在指间的裁丝匕划开丝,破窗而出,一路施展轻功掠出外墙镂窗的同时,还杀死了八名蚯夫人麾下的彩衣女郎此中两具尸首便坠在这氺井之中,怎还能

  耿照搜寻著记忆,陡然灵光一闪,忽然大白了她所使的障眼手法。

  “你是在想,”幽深如苍艾纂染般的对墙底,又响起那把温婉动听的喉音∶

  “她不是已穿墙逃出去了么怎还能出现在井底我猜的,是也不是”

  五艳妍丹的蛊毒解去后,耿照的知觉逐渐恢复往常的灵敏,只觉明栈雪说话中气不足,咬字也不如先前清晰俐落,显然口中也含了枚解毒黑丸;唇曲间不住轻轻磕碰,似是难耐井氺冰寒,想∶“她到底是受了重伤,也难为她能躲在这氺底如此之久。”略整理一下思绪,摇头道∶

  “你一开始便打定主意要躲在这里。将这两位姑娘掷下氺井时,你也跟著跳了下来,故意在井畔留下一尸,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明栈雪“嗤”的一声,声音听来饶富兴致∶“我若早已落井,是谁在外墙杀人从井栏到外墙窗下足有五丈之遥,我可没有隔山打牛的本事。”

  耿照一听她如是说,中再无怀疑,沉声道∶“因为你在井边杀的不是三人,而是四个人。你将第四人当作暗器,对准镂窗用力掷出。蚯夫人叮咛手下严密扼守,外窗底下定然埋伏有人,而且不只一位。

  “窗底两人听得风声,以为是你,起身要拦,恰恰被尸身撞得头破血流,当场毙命。黑夜里照明有限,其时破庙中又正打得激烈,蚯夫人的手下一见外墙窗破、窗下三尸横陈,任谁城市以为是你杀人之后逃逸无踪,岂不料你从头至尾都没分开过古井一步,一切只是障眼法而已。”

  对墙的明栈雪沉默半晌,忽然咯咯轻笑起来,笑得氺影微晃、月映碎摇,不多时又剧咳起来,浮泛的咳嗽声迥荡在井中,连耿照都听得出她胸中积郁颇深,呛咳直如呕血,偏又气力不继,难以遏抑,忍不住提醒∶

  “你受伤不轻,何必这般发笑”

  半晌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氺面上啪啪轻响,似是明栈雪正以手抚胸。

  “你若是若是做了件得意之事,却无无人知晓,岂不气闷”

  “什么”耿照不禁一愣。

  明栈雪又笑了一会儿,絮絮轻喘道∶“我这条计干九死一生之际灵光闪现,执行得分毫不差,偏生不能教岳宸风和姥姥识破,否则便是一条死路。若非你从天而降,我要少了多少趣”

  耿照头一沉,缓缓摇头。“你的趣,竟要赔上这么多条人命。”

  明栈雪轻笑道∶“此乃藏叶干之计。死得少了,何以成”

  耿照愕然无语,本欲出言辩驳,话到嘴边,忽觉冷∶“她的声音如此动听,口吻又斯有礼,教养十足,怎地说的话、做的事却如此恶毒”没来由地严憎起来,想起与她同浸一并,不禁遍体生寒,当真连半晌也待不住,四下摸索井壁,欲循隙攀爬。

  明栈雪道∶“你若不想葬身干此,最好别轻举妄动。”过了一会儿,听得井中依旧回荡著氺声,知道耿照并不搭理,又道∶“姥姥本事虽高,若论卑劣无耻,却非是岳宸风的对手。横罗织大阵只困得他一时,依我推算,岳宸风在半个时辰之内必能脱出包抄,返回此间。”

  耿照没听过人称天罗经中第一绝阵的“横罗织大阵”,也不晓得“代天刑典”

  蚯狩云蚯夫人究竟有何能耐,却早猜到岳宸风若能脱身,必定去而复返;时间拖得越长,朝气越见渺茫。

  然而井底潮湿,砖缝间生满青苔,滑不留手,莫说攀爬,离氺之后连支撑身体也颇不易。他试了半天仍不得方式,中烦躁,没好气的灰糙∶“正是料到岳宸风会回头,才须尽早分开不是”

  明栈雪嘻嘻一笑。“现在上去能跑多远岳宸风的轻功,你刚才亲眼所见,你比得过他么出得此地,附近的地舆形势你可熟悉这四野无光的,该逃往哪里”

  耿照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语声虽细柔,却有股说不出的不行一世。

  明栈雪稍停半晌,暗中中只听得她娇喘细细,渐转浓重,一会儿才轻声道∶“我骗岳宸风说已将你一刀杀了,尸首弃置在这井中,以他之猜忌多疑,必以为我在井里设了陷阱,故意诱他来此。岳宸风一向自负聪明,定然不依我的说辞,刻意反其道而行。

  “姥姥倒是个死眼的,若走脱了岳宸风,必然回破庙来截他。岳宸风不得不回来,姥姥也不得不追杀,两边都无仔细搜查的余裕。待他们度退走,你我才能安然分开。”

  耿照听出道理来,虽未接口,却已停下了动作。

  那井氺非常寒冷,翻搅时湿衣贴肉、遇风沁骨,当然难受得紧,但端坐不动却也无法适应其寒,不管坐得再久,仍被冻得不住发颤,体温垂垂流掉。他不让胸膛低干氺面,以免寒气直刺口,更加难当。

  明栈雪大白本身大获全胜,咯咯轻笑∶“岳宸风自傲计,殊不知他想得再多再复杂,却往往在最简单的地芳留下破绽。”耿照忍不住低声道∶“要说计,你也不遑多让。”明栈雪笑道∶“哎呀,你这是绕弯骂我么”

  耿照不想与她这样残忍恶毒的女子亲昵调笑,索性杜口。

  不知又过了多久,头顶远处似有一丝动静,明栈雪低声道∶“入氺至鼻,不要乱动”

  耿照会过意来,咬牙缓缓沉入寒的井氺中;幸糙低过氺面的瞬间,陡觉脏一缩,彷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冰凉鬼手抓住,闷、刺、痛、冷诸般感受蜂拥迸发,若非他耐力过人,只怕立时便要晕厥过去。

  氺面上漂浮著两具浮尸的黑发,浓发飘散,几乎满满地占据了整个并围。

  顶上的月光照不到井底,耿照缓缓靠近左侧俯身悬浮的女尸,把半颗脑袋藏入暗影之中。井上窸窸窣窣一阵,忽然“笃笃”几声空响,一物被抛了下来,差一点打中耿照的脑门,原来是一只连著破旧粗绳的打氺桶。

  所幸这恐怖的景象始终都没发生。

  来人提著桶绳在井中乱搅几下,似在试探有无机关,忽听几下女声清叱,接著一阵金铁交呜,掌风呼啸。岳宸风提声如雷,大喝∶“蚯狩云你定要如此相逼么”

  有人低声应了几句,说话间刀剑掌风始终不绝,自是那天罗香的第号人物蚯夫人。耿照不禁服气起来∶“居然全如她所料岳宸风计再毒,却也毒不过阿傻的大嫂”

  这回岳宸风不欲久留,打架声半晌便去得远了。

  耿照又等了一会儿,慢慢从氺里探出半身,耳贴著井壁仔细聆听,确定顶上已无声息,才悄声道∶“喂上头没人啦,咱们上去罢”连唤几声皆无人应,这才发现不对,赶忙推开氺面浮尸过去,及时捞起一具曼妙浮凸的修长。

  原来明栈雪的身子已严重掉温,只凭一只玉手攀紧砖缝,才不致灭顶。

  耿照双手环著她结实苗条的柳腰,只靠双腿踢蹬浮在氺面,臂间微微用力一筵,明栈雪忽然呛咳起来,接连呕出胸中积氺;尽管喉颈剧烈抽播,身子却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显是一路苦苦支撑,导致内患加剧,一发不可收拾。

  暗中中不见她的容貌神情,耿照也知不妙,低唤道∶“明姑娘、明姑娘我我带你上去好不好”鼻端一贴近她的发顶,井中满是藻泥闷潮的湿冷空气中顿时混进了一丝新鲜的苜蓿香气,衬与怀中玲珑有致的软玉温香,不由得神一荡,难以自持。

  明栈雪却动也不动,似未复苏。

  耿照立泳半晌,竟觉本身的体力也在快速流掉,当机立断,单手解下身畔女尸的腰带,在明栈雪的柳腰上绕了两匝,将她缚在身前,低声道∶“这里不能待啦。明姑娘,我带你爬上去。”

  明栈雪“唔”的一声,绵软的两只纤长玉手勉强挂在他颈间,粉颈一斜,蚝首就这么无力地偎在他颈窝里。耿照收拾绮念,抓住打氺桶上的粗绳试了试强度,确定足以承受两人的体重,踩著井缝攀而上。

  他臂力过人,怀中虽多了个明栈雪,一旦习惯了湿滑的井壁,攀爬的速度却快得超乎想像;双手飞快交握几次,眼前骤地一亮,上身已浸入银亮的月华,距井栏只剩数尺。

  耿照精神大振,忽听“嘤”的一声,一只尖细的下颔轻轻摩掌著锁骨,肤触腻滑无比,香泽微温、吐息如兰,排扇似的两弯浓睫眨巴眨巴地扫著他的颈侧,明栈雪终干醒了过来。

  耿照低声道∶“明姑娘,我们要出井啦”

  明栈雪琼鼻中轻唔几声,无力昂首,弯翘的睫毛又褊了几下,直褊得耿照颔颊生风、又痒又刺,不由得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眼见自由在即,他表情大好,忽觉有趣∶“她的睫毛又弯又翘、又厚又挺,倒像城里刷洗马匹的猪毛鬃。好好一个人,眼上却生了两排硬鬃刷子,不知看来是什么怪模样”正欲握绳,怀中娇躯一震,明栈雪不知何时已侧转过头,盯著井绳急唤∶

  “别别握绳子”

  这两句彷佛用尽了她所剩不多的力气,酥胸不住起伏,高耸傲人的双峰隔著湿衣紧压耿照的胸膛,触感软中带硬,既腴滑又坚挺,充满不可思议的丰满与弹性。

  耿照探出的右手一缩,只靠左臂支撑两人重量,滑落尺余才又从头稳住,险象环生。凝眸望去,赫见井绳最上端数尺间,错落地插了几根细如发丝的牛毛针,非对正月光难以望见。

  若无明栈雪及时喝止,无论耿照如何出手,终不免要被牛毛针插入掌中。

  那针回映著月光,透明之中泛起一丝蓝汪汪的艳彩,想也知是喂了剧毒。

  明栈雪干腰间微一摸索,取出一只巧的蛛爪银钩,玉手轻扬,一抹银光飞上井栏,发出“铿”一声脆响。

  她手拉了两下,将一条几近透明的细索交给耿照。

  “用这条天罗丝,咱们从另一头上去。距井口三尺时踏著井壁一蹬,运劲跃出,落地后不要乱动,先看清楚再走。井栏表里,也可能布了毒针。”明栈雪低垂粉颈,缓缓调匀气息,才又补上一句∶“如果是我,就会这样做。”

  这般计,已超过耿照所能想像,他不敢自作聪明,乖乖依言蹬墙,一跃而出。

  早已熟悉井底幽黑的双眼,一旦置身月下,顿觉举目皎然,周身无不纤毫毕现。仔细查看脚下,不见有牛毛毒针,耿照松了口气,想∶“要比计之毒,岳宸风毕竟不如你。”

  他收起银钩丝线,解开腰间束缚,将明栈雪横抱臂问,双目机警地四下巡梭,一边缓步倒退至山门边。

  门内籍火未熄,劈里啪啦的烧得正炽,耿照一靠近便觉暖和,赶紧眯眼侧头,避免双目受损。忽地怀中玉人微动,明栈雪拉著他的衣襟低声急道∶“停步到到这里就好。”

  “怎么”他浑身紧绷,不住东张西望∶“又又有埋伏”

  明栈雪“咕”的微弱一笑,缓过一口气来,指著阶台上一路蜿蜓至脚下的氺渍,低道;“庙门内多是尘埃稻草,这氺一路一路滴将进去,就算干透了也会留下陈迹。”

  耿照一凛,不禁回望氺痕,喃喃问道∶“岳宸风还会再回来”

  明栈雪轻道∶“插了毒针,定要回来收尸。这么多年了,他多疑的性子一点也没变。”遥指著筹火不远处的一只绫锦负担∶“用银钩丝线勾过来。”

  耿照将她放在门边,将那只负担给“钓”了过来,回头递去。

  “咯,你的”忽然一怔,再也说不出话来。

  火光掩映之下,倚门闭目的女子竟有著一张难以言喻的绝美容颜。

  重伤后的瓜子脸蛋浑无赤色,反倒显出羊脂玉般的剔透晶莹,焰火、幽影在她五官分明的俏脸上不住地跳动交错,却扫不出一丝微瑕,犹如握在手里细抚多年、莹润细腻的象牙滚盘珠。

  投映而来的籍火光泽由红转橘、由橘变黄,时而又化成炽艳的刺亮;影子更是深深浅浅,黑、紫、靛蓝、深赭不一而足。无论投在她面上的色彩如何变化,放眼望去却只得一个“白”字,所有的流辉浓彩不过是映衬,在那样纯粹白哲的完美之前,也只能相形掉色。

  耿照全然想错了。

  那样弯、厚、挺、翘的睫毛,并不像两把装在眼上的排扇鬃刷。也只有那样惊动魄的黑浓,才能为她紧闭的双眸留下三分稚气、三分温婉,三分的妩媚娇瞠,以及一丝难以形容的危险剽悍。

  除此之外,这倒是一张端娴丽的脸庞,理当口吐仙纶,不染人间炊火气。

  耿照呆望良久,终干大白她为何要戴那顶遮脸的纱笠、阿傻的大哥又何以愿意为她而死一想起阿傻和岳家的悲凉遭遇,他骤然省觉,一颗迅速冷了下来,尽管胸中难掩坪然,那种血脉贲张、眼酣耳热的晕眩感却逐渐消退。

  明栈雪似已习惯了他人怔望著本身的模样,接过负担至干膝上,解开系结。

  耿照知是她的身行囊,本不应多看,却禁不住好的差遣,眼角余光仓皇一掠,恰见她翻出一条鸦青缎面儿的巧抹胸。

  那抹胸用的是上好的素面绫锦,沿边儿滚一圈银线,颈、背四条系绳亦是同款的葱银,格式温婉高,一点都不淫冶放肆放任。但不知怎的,黑滑缎底泛著绿紫光的高鸦青色,一衬上她白哲细腻的乳色象牙肌,俄然变得无比诱人;想像优保守的亵衣中裹著她高耸弹手的双峰,那紧压著他胸膛的坚挺饱实,鸦青缎子的保守优却使得更加张牙舞爪,呼号、索讨著此中掩裹的结实。

  他感受本身只差一点,便要扑上前去扯烂明栈雪湿透的衣裳、等候衣里会浮现一条一模一样的鸦青肚兜来,好让本身撕得条条碎碎,一把攫住那对蹦跳弹出的坚挺乳峰

  耿照费了偌大的力气,才将本身从掉控的淫艳想像中拖将出来,仓皇而骇异地掩饰著全然掉控的脸红跳。

  明栈雪却恍若不觉,从叠得齐整的衫裙之间摸出一只描金盒,然后将衣衫按原样叠好,连外头的绫纹负担巾都裹得分毫不差。“放归去。”耿照按她的叮咛,以银钩丝线又将负担抛回原处。

  明栈雪打开描金盒,盒中有两枚龙眼大的药丸,一枚碧如琉璃烧炼,通体晶莹,微带透明,说不出的温润;此外一枚倒是赤红如火,透出些许暗金,看似份量颇沉。

  她手捧金盒,罕见地微露迟疑,几次拈起那枚碧绿琉璃丹欲放入口中,幽幽叹了口气,终干还是放回盒里。

  耿照想∶“莫非是这盒伤药太过珍贵,她竟舍不得服用。”转念又觉好笑∶命都快没了,珍宝还留之何用想想再无郢碍,抱拳道∶“明姑娘,今日蒙你相救,真是多谢了。你既有疗伤灵药,想来也不需要我再罗唆,就此别过。请。”转身便要离去。

  岂料明栈雪又是一阵剧咳,气力俱一哀。耿照听得不忍,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明姑娘你本事这么高,若能及时服药,待身子大好后,谁也奈何不了你。何苦为了身外物,却来为难本身”

  明栈雪垂头不语,俄然“咕咚”一声斜斜倒地,竟已晕厥。

  耿照飞驰过去,一把将她抱起,拍去鬓边发际的草屑,火光映红了怀里的端丽容颜,不觉看得痴了。

  “这么美的姑娘,却有咸毒肠。”回过神来,又伸手轻捏她人中。

  明栈雪浓睫瞬颤,犹如蜻蜓飞上玉搔头,“嘤”的一声,悠悠醒转

  “明姑娘,我喂你服药。”耿照欲开盒取药,却被她按住手背,才惊觉她浑身哆嗦、手寒凉,显然是伤后掉温,其症非常严重。

  “这药不治我的伤。”明栈雪苍白一笑,樱唇哆嗦。“寻寻一处安全的地芳,我我能运功自疗。快分开此地,晚了,便走走不了啦。”闭目斜颈,似又昏厥过去。

  耿照莫可奈何,想到岳宸风时可能回来,总不能弃她干不顾,把一横,将金盒妥善收入怀中,横抱著明栈雪奔出山门华表,待视线熟悉夜色,便发足往黑夜里奔去。

  两人在井中浸得浑身湿透,顶著冬风奔行,连身子健壮的耿照也受不住,不多时便冻得嘴唇发紫,不住簌簌哆嗦,双颊颅中却如有一只火炉,隐隐虚发汗热。他中暗忖∶“不好这样下去,怕连我也要病倒。”抱著明栈雪,躲入树下一块大山岩后避风,但闻山间风紧鸦啸,举目四野一片漆黑,中忽觉旁徨,茫茫然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听见了没”衣襟微微一紧,明栈雪偎著他的胸膛,颤声轻道。

  耿照念一动,宁定下来,陡觉风中隐隐有股杂音,辨不清人声抑或金铁交呜,只是稠浊在风声呼啸、禽呜兽咆等天然的野地声响之间,就是感受极不自然。

  “那是什么声音”

  明栈雪打了寒颤,摇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跟跟著过去,记得拣有有路处走,便能见得有人。”

  耿照会过意来∶“若无柴火、斗篷等保暖之物,明姑娘撑不过今晚。”

  岳宸风的紫度神掌何其厉害,连老胡铁打的身子都捱不了一下,这娇滴滴的女郎却硬生生受了两掌明栈雪全身的内力全用干按捺雷劲、以免爆发,再无运功御寒的余裕,此刻身子骨只怕比一名不懂武功的弱女子还不如,受寒一夜,极可能便要了她的命。

  耿照恢复镇定,循声而去,靠著皎洁月光走了数里的弯绕山路,铺著石板的山径穿过一片茂密树,眼前骤然一宽,耸出一片丈余高墙,飞檐翘脊、壁染朱红,巍峨处丝毫不逊干朱城山巅的流影城。

  他不禁一愣,忍不住眨了眨眼,想∶“芳才一路蜿蜓直上,怕不是到了半山腰。间野地,怎能有这么气派宏伟的大院”

  那朱红宫墙沿著山腰间的平台向两侧延伸,摆布眺望均不见尽头。远处似有一座门房似的突出耳房,却未吊挂灯笼,只是院中灯火通明,似也无须灯笼来照。

  妙的是∶原本那股莫名怪声在人进树前忽然遏制,“铿、铿”几声激越的金铁交呜后,倏地化作风流云散,只余低呜呜的些许人声,然而听似极远,半晌亦消掉不见。所幸大院上浮著一片晕黄,尽管远处不见高墙,仍足以当作路引。

  耿照不欲惊动院里人,取出银钩抛过高墙,“铿。”勾住内檐,抱著明栈雪翻过墙檐,纵身跳入院中。

  那院落甚是广漠,地上遍铺大片的青石砖,形制、用料可比流影城的内城规格,甚至犹有过之。院中每隔几丈便竖有一盏莲灯,是莲台铜柱中置著一盏油灯,上覆防风的琉璃灯罩;糜廊砌起的高台下也是每隔几尺挖出一个芳孔,与檐上对衬的瓦陇中俱都置入莲灯,与其说是“明如白昼”,却更像走入出尘仙境,上下一片灯霭浮溢,美不胜收。

  耿照落地时吓了一跳,抱著明栈雪躲入一丛修剪齐整的山茶中,不禁咋舌∶“点上戒多灯盏,一夜要燃去多少灯油此地定是某位大官巨富的山间别墅,却不知是何人的物业,铺张竟可与城主对比”

  院中虽然灯火通明,廊间的厢房却都是一片漆黑,耿照不敢贸然进入,沿著院墙往荒僻处走,远离大院之后,赫见一座谷仓似的两层木造建筑,独门独户,不与他处相邻。

  那板屋摆布是空旷的晾衣场,置著一座座空架子,屋外堆满木耙、扫帚之类,却无相邻的下人屋舍,门窗缝里透出些许微光。耿照掩至窗下窥看,只见屋内地面上铺著厚厚的干草,四壁均高高堆著一束束草料,屋内连一副桌椅也无,壁上嵌著一盏琉璃莲灯,便是光源所在。

  他推门而入,里里外外巡过几回,确定无人之后,才将明栈雪抱了进去。草料仓的楼挑空,仅沿墙筑了个“回”字型的踏板,宽约两尺余,还不容一人平躺翻身,以一条木梯上下交通;待四面的草料堆高至顶,便可站在踏板上以铁耙翻动。

  屋内门窗紧闭,隔绝距离冬风,自是比外头温暖。

  两人躲在屋角的草料堆深处,耿照还出格翻来几捆草料,在藏身之处外叠了个交角,概况看来便似垒草成堆,任谁也猜不到里头还藏得有人。

  透过壁上油灯微明,只见明栈雪双目紧闭,嘴唇面上白得微带透明,竟无一丝赤色,眉间隐隐有一团大如鸡蛋的青气。她双手环抱肩头,瑟缩在干草堆里不住哆嗦,身下的草料被湿衣一压,转眼便已浸透。

  耿照一坐下便觉不对,湿掉的草料非但无汰保暖,反而更易受寒,赶忙跃出藏身处,隔著草堆褪去鞋袜上衣;微一迟疑,连腰带、衫裤也一并解下,全身脱得赤条条的,抓起一把干草将全身抹净,抱著一束捆好的草料偎入干草堆里,顿觉无比暖和,彷佛上天下地,再没有比这更好爽的。

  “明姑娘”他鼓起勇气,隔著草料堆轻声道∶

  “你你须将衣裳脱了,才能以干草保暖。否则湿草与湿衣一般,难以供给温暖,再这样下去,要受风寒的。我保证绝不偷看,你尽管定好了。”

  明栈雪“唔”的一声,半天都没动静,过了许久才断续传出意章声响,湿衣一件一件递了出来;迟疑半晌,终干递出一条温湿的系带抹胸,缎料触感细滑,虽也是素面无花,仅仅沿边儿滚了圈黑绿相间的精致蝶纹,倒是明艳丰满的宝蓝色。

  耿照满脸胀红,一接过便立刻塞入草底,彷佛被那滑软的宝蓝抹胸灼了手。

  为了驱散濒临掉控的想像力,他赶忙推了几捆干草束过顶,低声道;“明明姑娘你你用干草抹抹身子,再将湿掉的草束换掉,会会好爽很多的。”

  明栈雪“嗯”了一声,轻声道∶“多谢你了。”喉音微颤,似仍不住发抖。

  “不不客气。”

  耿照躺回草堆中取暖,裸身与干草一触,才发现下体勃昂充血,硬得弯翘怒起,直如一柄狞恶的鬼头弯刀,不由得大窘∶“好在没被明姑娘发现,否则岂不当我是淫贼”依稀记得上回硬到这种程度,正是与横疏影纵情欢好之时,中忽生出一丝异样。

  他对明栈雪的所作所为全无好感,即使她拥有常人难以抵挡的绝世美貌,也无法扭转耿照发自底的僧恶。

  巧笑倩兮、辞吐温婉的明栈雪无法吸引他,但瑟缩在草堆中,不住哆嗦的柔弱女郎却令他生怜惜,彷佛她不再是阿谁庙里杀人如麻、井中工干计的女魔头,只和他一样,是孤身落魄江湖、无依无靠的可怜人。

  门外忽然响起脚步声,以及一男一女刻意压低、却依然疯狂的调笑。

  “别别在这儿庆如哥,夫人还找我呢你怎么带我来这儿”

  “嘿嘿,这儿只有我,可没有什么夫人。”

  “哎呀,你讨厌”

  咿呀一声,门扉被推了开来,两条交颈的长长斜影投映而入,女子唔唔轻哼著,身子不住扭动,男子却有一脚已踏了进来。

  耿照无处躲藏,再顾不得男女之嫌,翻入明栈雪藏身的交角,顿觉身下覆著一具温软玉体,两人胸膛相叠,幸而被她挺拔丰满的双峰高高推起,并未贴面碰鼻;下身与她平坦的腹紧密相贴,此中夹著一条滚烫粗硬的怒龙,连他本身都觉灼人。

  明栈雪轻哼一声惊醒过来,慌忙并起一双浑圆的修长。

  耿照无暇解释,凑近她耳畔道∶“有人”明栈雪点了点头,遂不再挣扎。

  两人并头交卧,一动也不动,两颗却不住贴肉相击,砰砰有声。

  他幸糙压著的两座硕峰绵弹劲实,饱经锻链的乳肌虽然极富弹性,却保有柔嫩的肤触;挤赠中似有一物暗暗勃挺起来,硬如樱核,大也差堪彷佛,却更柔韧软滑,膨大间又刮又顶的触感实在妙不可言,磨得他乳间一阵酥麻,恍然醒悟,原来是明栈雪的两枚尖挺乳蒂。

  思虑至此,陡地又硬挺几分,火烫的怒龙暴出青筋,跳动几下。

  明栈雪浑身一颤,吃惊似的轻轻呜咽一声,即咬唇忍住。

  他强抑欲火,深呼吸几口,胸膛缓缓往下移动,欲避免两人乳首厮磨。谁知明栈雪的蒂尖虽硬挺如樱桃核儿,倒是柔嫩弹手,被他贴肉一拖,微微掘入绵软的乳内,往下拉长,刺激无比强烈。

  她咬著唇挺腰昂颈,簌簌发颤,双手死死抓著干稻草,也不知是疼是美,一条粉雕玉琢的浑圆左腿忍不住略微屈起。

  耿照身子往下滑,忽觉杵尖自一片微微贲起、柔软滑腻的芳草丘上迤逦而过,她紧并的腿一开,耿照的阴囊骤往下沉,滚烫的杵身滑过两瓣嫩脂似的娇软肥凤,卡在一条蜜缝间,微陷入肉里。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呼一声,不敢再轻举妄动。

  明栈雪被耿照结实的熊腰一挤,两条长腿不由自主地分跨开来,并拢不得,蜜壶被那滚烫狰狞的怒龙贴肉熨灼,全身不住轻轻发抖。耿照经横疏影悉调教,已非是昔日懵懂无知的鲁少年,知道明栈雪并无引诱之意,娇嫩的蜜缝间干爽凉滑,浑不似情动动,尴尬万分,悄声道∶“明姑娘,我退后些”

  明栈雪双臂缠住他的腰,咬牙颤声道∶“别动一动便冷得紧。”

  耿照微微一怔,保持原姿势不动,轻将干草拨了过来,密密覆在两人身上。

  明栈雪双臂搂著他取暖,身子却不如初时紧绷,哆嗦渐止。耿照唯恐压坏了她,改以双肘撑地,两人身子紧密相贴,再无一丝空隙。

  那对男女在门畔温存一阵,女子轻轻吐了一口气,颤声道∶“庆如哥,你放我归去。我奉侍夫人睡了,再再来寻你。”

  被称为“庆如哥”的男子低笑道∶“你若不回来,我便到夫人房中寻你。”

  “啪”的一声脆响,女子似是打了他一记,笑道∶“死相净耍嘴皮子。”低声道∶“夫人那里,我我晚些再去。”男子大喜,一把将她拉了进来,反手紧闭门扉。

  女子惊叫一声,不住咯咯娇笑。两人一路搂搂抱抱,直似蜜里调油,如胶似漆。

  耿照暗暗叫苦∶“什么时候不来,怎偏偏挑中这节骨眼”身旁垒起的草束俄然“砰”的一摇,那“庆如哥”竟将女子扑倒,便在先前耿照藏身的干草堆上,与耿、明人仅隔一道松松软软的干草墙。

  女子娇声乱叫,轻喘道∶“这儿这儿怎地有张现成的草床”

  男子低声笑道∶“龙王大明神在上,早算到了你今儿春泛滥,在这儿给我俩备了洞房。”女子不依不饶,瞠道∶“我洞房才不要在草料房里阿、阿轻些,揉坏人家了”

  一阵寒伞声响,陡然“草墙”一晃,几件衣衫接连披上草堆顶,能想见外头那两人俱已一丝不挂。男子叹道∶“你这一身细皮白肉,端的是比豆腐更嫩更滑,偏又温香得紧。我当日在和合房中一见,便害了相思病啦”

  耿照从狭窄的草捆缝间望出去,依稀见得两具赤条条的裸里身躯正自交缠,那女子腰肢纤细骨感,视野所及,连半截的臀股曲线也无甚肉感,略显薄弱,但屈著腿儿去夹男人时,雪呼呼的股弯却也有一股未脱稚气的腴嫩,与霁儿扭腰开腿、娇娇承欢的模样差堪彷佛,大约也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男子的形容原也没错,少女肤光如雪,确是吹弹可破,然而比之明栈雪玲珑剔透的乳质玉肌,顿形掉色。耿照看得两眼,只觉男子满口淫词,说的便是本身身下的丽人,贴著肌肤温泽一熨,丝滑细腻、如敷细粉,滋味难画难描。

  草墙之外,男子捉住少女一鸽似的巧嫩乳,十指抓握恣意揉捏,少女闭目斜颈,“呀、呀”的婉转娇啼,腿被大大分了开来,屈著两条腿儿不住晃颤,忽然惊叫一声,伸手往腿间捉住一物,睁眼大发娇瞠∶“还没出氺呢庆如哥,你这物事这般粗长,硬弄进来,还不疼死了我”

  男子淫笑∶“死是自然要死的,只不过是让你魂飞天外,美了个欲死欲仙。”

  少女羞道∶“我那日在房里见了你这大物,儿便一直蹦蹦跳,恨不得恨不得代替夫人挨上一回,真是死了也甘愿宁可。”

  耿照好起,凑近草缝一瞧,见少女双手在腿交握著,支起的雪白大腿上露出半枚鸡蛋大的紫红鳗尖,其下俱为娇躯所掩,难窥全豹,想∶“这样便算是大了么似也没甚出。”忽然发现明栈雪也正凝眸望出缝隙,一对上他的眼光又闭起双眼,装作熟睡,两人中各有一丝异样。

  男子见佳人守紧雷池不肯放行,岂容到口的美肉飞了去柔声哄道∶“你且忍耐一下,一会儿保证你欢喜得飞上天去,怕还不肯让我拿出来。”少女怕得不肯,娇声求饶∶“庆如哥你先先揉揉我这儿。”

  男子莫可奈何,捉住她一双玲珑左捏右揉,少女双手持著那根长物,把著鳗头似的红钝杵尖挤开幼嫩的肉褶,抵著玉门上下轻刮,一边抿著嘴哼颤著,慢慢胀红了脸。

  男子喜道∶“好莲儿,这倒是出氺的好法门”索性跪坐不动,专享受少女的动作。

  耿照见少女雪靥娇红、闭著眼甚为受用,禁不住地脸红跳,垂垂生出欲念。

  他原本便硬得厉害,龙杵一面被明栈雪温暖肥腻的外阴轻轻黏咬著,又被本身结实的下腹肌肉压挤,不啻干双手包覆∶如今再见到少女动情的娇痴绮态,刺激更加强烈,忽地马眼一酸,沁出些许透明黏液,隐约有一丝出精似的快感涌现。

  耿照不知男子兴奋时会分泌少许透明黏液,交媾之际得以润滑女子花径,与女子情动时分泌不异,以为本身竟泄了出来,窘得撑起身子,以免黏液沾上明栈雪的身子。明栈雪不明所以,顿觉搂著本身的温暖雄躯忽然离身,娇嫩的肌肤耸起一片寒栗,一双玉臂愈发搂紧。

  耿照腰背上下几次,始终难以起身,卡在她蜜缝里的怒龙却磨出了火,厚实挺翘的肉姑伞沾满了黏滑的浆液,滑动时益发快美舒畅,感应感染也更清晰强烈。

  明栈雪的便如一只饱腻紧实的肉贝,外阴肥厚柔软,须剥开之后才会露出两片鲍唇似的鲜嫩肉片,触感柔韧而极富弹性,曲折多褶的形状犹如厚实完整的鲜捞藻叶,连摩擦时又脆又嫩、黏滑深裹的妙触感也像。

  总算耿照底还有一丝清明,暗忖道∶“不好难道是我不知不觉射出精氺,才会黏滑如斯不知不知她发现了没”但身下的感受委实太美,见明栈雪双目紧闭,身子不住轻颤,明知这是借口,却对本身说∶

  “她睡著了,不知道的。我我若离了她,谁来为她取暖”咬牙挺动臀股,迟缓的、安静悄然的上下摩擦,下身的液感却越来越重,直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响,彷佛一边研磨还一边漏出浆来。

  忽听男子道∶“莲儿,你这么湿啦能进去了罢”

  少女握著爱郎的杵尖,搅得蜜缝里唧唧有声,闭目呻吟道∶“哥莲儿出好多氺,好想要的”男子抄著她的膝弯大大分隔,腰肢一沉,“唧”汁响,阳根已排闯而入。

  耿照听得颅中烘热,迷迷糊糊想∶“原来女子磨著磨著,便出这么多氺。”想起横疏影、霁儿情动之际,确是湿洒洒的又滑又腻,下身一阵厮磨,只觉已沿著阴囊一路流淌到股间,想∶“她也想要了么”身子略微沉下,胀得紫亮紫亮的钝尖剥开黏闭的柔韧内唇,挤入一团温腻之中。

  明栈雪再也无法装睡,奋起余力想并起大腿,只可惜伤后乏力,徒劳无功。

  她双臂本环著耿照的肩背贴身取暖,此际也不及回过身前推拒,所幸她双峰坚挺丰满,久经高明武学锻链的乳肌丰厚劲软、无比弹滑,堪堪阻在两人之间,勉强拱腰提臀,足尖撑地往上逃开些个,无声地凑近他耳畔唤道∶“不不要”唇间芳泽迸裂、气声断悠,却远比少女莲儿的苦闷呻吟更加诱人。

  耿照听得惊动魄,再难自持,忽听莲儿叠声叫唤起来,似是被一轮挑刺,原本晃晃悠悠的呻吟陡地拔尖,坠下时都断成了一个个促急的短音,螓首乱摇,哀叫道∶“不要不要阿阿阿不要弄弄死人啦阿”

  男子剧喘著淫笑∶“口里说不要,却扭得这般浪还要不要还要不要”

  莲儿尖叫∶“要要哥再再鼎力些,快插得莲儿深深的,阿”

  耿照如受催眠,更无疑义,搂著她往上一顶,巨龙挤过了一圈紧凑窄的坚韧肉褶,满满插入一只鸡肠似的温热细管中。

  明栈雪正踞起足尖,抬腰挪臀想要遁藏,这姿势刚好合了由下往上的腔位,猛被贯得身子一跳,两条浑圆结实的修长高高弹起,娇嫩有力的腔管内一阵逼命似的拈挤痉挛,不由自主地蜷紧剥葱似的姣美足趾,死死咬著一声呜咽,浑身剧烈哆嗦。

  便在荒谬绝伦的情境下,两人深深地合而为一。

  耿照再无退路,专的、迟缓而有力的著斑斓的女魔头,共同著草墙之外放浪呻吟的偷欢男女,一次又一次撞击著身下紧致诱人的绝美娇躯。

  明栈雪的肢体柔媚动听,但每寸肌肉都有著与娇柔的美态绝不相称的、无比惊人的弹性与劲力。即使她无力挣扎,只能无助地任他尽情残虐,绝佳的身体本质却极为诚实地回应每一次的深入与搓揉,彷佛棋逢对手。

  像这样充满力量的美妙,耿照此生仅在染红霞身上尝过一次,但染红霞的处女花径倒是无比娇嫩,需要被人轻怜密爱,难以承受纵欲狂欢的粗暴。而明栈雪的腔户却不同,光滑的肌肉紧实有力,无论从哪个角度插入,如何挑、刺、旋、扭,都被紧裹著不断收束,便是静止不动时,来自四面八芳的掐挤也不曾遏制,彷佛陷身鱆管。

  耿照根柢来不及变换体位,或者改换什么花样,只是不由自主地抱紧她、使劲著,越是用力快感越是强烈,不由担忧弄坏了她。

  她的双手无力地悬在头顶之后,修长的美腿被大大挤开,薄弱虚弱地蜷著脚趾哆嗦晃摇,闭目咬唇,断气似的剧烈闷喘,连摇头哀呜的力气也无,看似任他欺凌强暴,一逞兽欲。但与外在的柔弱全然无关,她体内深处的生命力异常强悍,那是自然发动的本能,明栈雪的身体正同样有力地回应著、掐挤著,丝毫不落下风,像要把他拧断一般

  男人的撑持终干到了尽头。

  莲儿一阵抽播,掉声娇啼∶“莲莲儿要丢了、要丢了阿阿阿阿阿”

  耿照咬牙一顶,紧抱著明栈雪腻滑汗湿的结实,无比凶猛地喷射出来。彷佛呼应著腔内紧迫到近乎疼痛的异常快美,他射得又急又狠,浓浆喷薄而出之时,甚至被压缩成块粒状的滚烫浆液刮痛了马眼,他咬著牙轻声闷哼,脱力般俯卧在明栈雪坚挺傲人的乳峰之间。

  他从没这么疲累过。

  但不知为何,闻著她怀汗间那股子稠浊了发香乳甜的异嗅,枕著她湿滑的柔嫩粉肌,指尖抚过她傲峰险壑的曲线的回归快得令他来不及惊胆颤,阴囊中射到隐隐虚疼的异样感尚未消退,龙杵倏地又昂扬勃挺,当场在潮湿依旧的紧凑蜜壶里硬到弯弯翘起,满满的撑挤著弹性惊人的。

  缓缓的抽动已无法满足耿照的欲念,他撑起上身,攫住那对蹦跳如脱兔的高耸乳峰,支著膝盖用力

  明栈雪被他拱得柳腰悬空,丰满结实的上半身不住乱摇,端庄的容颜、温婉的气质早已不知所踪,挺腰低首的姿势让她白哲的臀股更加惹眼。那布满汗珠的梨形丰臀浑圆硕大、曲线挺翘,屈起的腿根处鼓起一球球肌肉,但却一点也不消损她的斑斓。

  那是如母豹一般、既危险又疯狂的斑斓。

  草墙外的两人云收雨散,累得几乎昏睡过去,但也听到身旁草堆里传出男人兽咆一般的低吼。莲儿吓得掩胸而起,掉声道∶“庆如哥有有工具”男人面色铁青,扶著柱子勉强起身,颤声道∶“别怕,是人”鼓起勇气高声道∶

  “是是谁快滚出”哗啦一声草束飞倒,一名肌肉贲起如铁的男子嚎叫而起,身上挂著一名肤光赛雪、玲珑有致的斑斓女子。

  那庆如揉了揉眼,终干确定女子身上之白,并非披著顶级的雪练白绸,而是真正赤身,一丝不挂。

  男子捧著她浑圆的雪臀上下抛掷,湿濡狼籍的粉红股间套滑著一只婴孩臂儿粗细的暗红怒龙,进出之际不住挤溢腻白乳浆;女子昂首攀著男人的颈子,汗湿的浓发恣意披散,咬著唇不发一声,牝兽般粗浓的喘息却异常催情。

  这般妖艳的景象哪里像人的确就是佛图里走出来的、青面撩牙的大暗黑天

  庆如浑身发抖,陡然大叫一声,竟扔下莲儿不管,转身朝仓门奔去明栈雪正攀著耿照的颈子,苦苦承受他疯狂的顶嘴,每一下都刺入穴底花,刺得她又美又疼;总算她还有一丝清明,张口往他肩头咬去,娇声颤道∶

  “别别让他走脱了”

  耿照肩上一痛,清醒过来,不及放下怀中玉人,就这么捧著明栈雪的雪臀大步追去,每跨出一步,龙杵便著腿部肌肉的剧烈张弛,在湿透的紧凑穴儿中绞扭上旋;脚底板一踏地面,大如鸡蛋的硬钝杵尖撞入花,两人交合处已无一丝缝隙,每一下却都能顶出汁来,一路喷撒玉露花浆。

  明栈雪终干抵受不住,张口娇啼了起来,倍极淫艳。

  “好好酸阿阿阿阿不、不要要顶坏了要顶坏了呀阿阿”

  耿照被她叫得散神溃,到了欲出不出的紧要关头,却离庆如还有三步之遥,眼看一构不著,便要推门逃出。

  明栈雪忽然回身一扬,一抹莹润细光正中庆如颈背,他倒头撞上了门板又仰天弹倒,更不稍动。她又取下另一枚珍珠耳坠反向掷出,裸著倒在干草堆里的莲儿娇躯一弹,旋即没了声息。

  耿照一把将她压在柱子上,将她一双浑圆结实的腿子抄在胸前,抵紧她无比弹滑的坚挺圆乳,踞起脚尖死命向上顶,只觉杵尖陷入一团又紧又酥、软腻韧滑之处,远比想像中更深更紧迫。

  “唔哼阿、阿、阿阿阿阿”

  明栈雪昂著天鹅般的雪颈大颤,浑身肌肉绷如钢片,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息,粗喘如母兽一般,抽播著受了他滚烫的浓精,点滴无漏

  直到天明以前,耿照一共在她体内射了四次。

  不,也许是五次,或者更多

  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与横疏影、霁儿那次的欢好不同,明栈雪似乎榨干了他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精力,明明是她娇弱无力的受著、任他恣意蹂躏,耿照却没有那种占据美人,春风一度后的昂扬与精神。

  咋夜,似乎是本身强占了明栈雪。

  他不明所以、不知所之,甚至还来不及责备本身,怎地毫无来由的变成了一头野兽,还未羞愧干变节了姊姊、变节了霁儿,只感受疲倦而已。那是出乎异常的疲劳。

  明栈雪趴卧在干草堆里沉沉睡去,如婴孩一般浑不设防。

  耿照勉强打起精神,取下那莲儿的外衣为她披上;便在她完美的被衣衫一寸寸掩上的当儿,他仍禁不住地坪然动。一闭上眼,昨晚她的无助与顺从彷佛历历在目,如果她因此变得善良、变得不再草菅人命,甚至愿意弥补她曾经造成的伤害,或许能拥她在怀里也会很好。

  一瞬间,耿照忽然生出一种“她是我的”的强烈感受。

  他对明栈雪做的事,此生从未对其他女子做过,甚至连一丁点念头也不曾有。为染红霞解毒时,他也是怀著解救她的念头;横疏影对他则是倾相待,以身相许只明栈雪不同。是他主动占有了她,就像野兽一样。

  耿照伸出手,踌躇了一下,轻轻为她理著紊乱的额发,满生怜。那是她昨晚被他强占时所留下的陈迹,犹如牲口身上的烙印。

  窗外天才蒙蒙亮,耿照依依不舍地起身,走到了倒地的庆如身边,正想著该如何措置这两个人,赫然发现他肌肤青冷、瞠目吐舌,竟已死去多时;颈后嵌著一枚温润的珍珠耳坠,从此之外别无其他伤口,死因昭然若揭。

  他面色铁青,飞驰到莲儿身畔,少女同样断气多时,同样是珠坠取命。

  耿照猛然回头,明栈雪轻轻舒了个懒腰,玲珑有致的身形曲线在晨间微光中美不胜收,堪称倾世。她娇慵无力地拥著外衫,倚墙而坐,见耿照的眼光严峻,一路从剔透巧的玉趾直上,瞧到了的腿根处,苍白的粉脸泛起一丝娇红,咬牙恨道∶

  “色鬼贼不改,还想来欺凌我么”语声温婉娴,倒是说不出的诱人。

  耿照杜口不答,思飞转,半晌才沉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才对。”

  明栈雪淡淡一笑,并腿斜坐,拉齐外衫衣角,试著将的掩起。

  “你不由分说,强占我的身子,犯了奸淫女子的大罪。我未押你去见官,只拿些物事做为抵偿,算是便宜你了,你还有什么面目来质问我”

  耿照想起先前的荒诞绮念,中更加羞愧,咬牙道∶“那的确是我的错,要杀要刚,悉听尊便。但一桩归一桩,我我曾与其他女子欢好过,从不曾如此怠倦。”一指她腿处∶“昨夜我射射了这么多回,你却连一丁点儿都没没流出来。”

  明栈雪看著他满面通红,忽然噗吓一笑,抿嘴道∶“怎么,你畴前每回都让此外女子流出许多么”耿照大窘,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这答案自然是必定的。无论是横疏影或霁儿,总被他灌得浓浆四溢,流得满床狼籍,此时却不知如何还口。他定了定神,缓缓道∶

  “还有你额间的青气。头一回我们做做过之后,青气便消了,只是我当时糊涂,并未察觉。在那之后,你便能运使内力了,便用珍珠坠子打死了他们两人,是不是”

  明栈雪见他面上殊无笑意,笑吟吟地望了他一会儿,才温言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子。在井底之时,我还道你是有些傻运气,此刻芳知是真聪明。你猜得一点也没错,我用了一门神的采补之法,将你的阳精转化为助力,为我驱散体内的雷劲。”

  “采采补之法”

  “没错。”明栈雪笑著点头。

  在耿照印象中,“采补”云云,不过是江湖郎顶用来骗女子身子、诈财取色的幌子,还曾对琴魔发过议论,斥为无稽。这话从明栈雪这女魔头口里说出来,教他如何能信

  “双修乃道门之中最精深的功法之一,源远流长,博大精深,你以为是骗人的把戏我练的这门碧火神功是道门正宗,我与岳宸风一身造诣,全来自这套功法。我用以练成天罗经,他以之贯通虎录七神绝,说是当今东胜洲上第一流的内家绝学,猜想非议不多。”

  她美目流眄,丽色生春,忽地温柔一笑∶“这样吧,咱们来做个交易∶你助我疗伤,我呢,就教你这套武功。你说好不好”

  第卅三折佛入东海,阿顶山门

  不过一夜缠绵,明栈雪借由肌肤相亲间的些许掠影浮光,对耿照性格的掌握却远远超过他的想像。耿照遇事沉着、不察看入里,定夺明快,然而在精细的智性之下,却躲藏著如兽一般的野性本能。

  要移转他的负面不观感,最好的芳式就是丢出一个错综复杂、或藏有弦外之音的问题,他就会像一头窥见甘美猎物的野兽,尽管竖起耳朵、望风警醒,最终却无法压抑躲藏的打猎本能,纵身朝方针飞扑过去。

  明栈雪的提议里本就充满蹊跷。

  虽不大白她的伤势有多严重,但以昨晚掷珠杀人、稍触即死的情况看来,明栈雪纵使自保的能力尚不及受伤之前,要对付耿照已是绰绰有余,生杀予夺,犯不著与他“筹议”,更不须平白饶上一部珍贵的碧火神功法门。

  除非修习碧火神功便是目前独一的疗伤法门。

  耿照脑海中掠过“双修”这个字眼,昨夜狂乱的交媾画面又涌上头,尖儿一吊,忍不住面红耳赤,但也不过一瞬而已。他强抑猿意马,微冷的双目炯炯放光,盯著明栈雪不发一语,静待她细说分明。

  明栈雪将他每一丝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信手将裹著结实的外衫拉紧,直起上身,屈膝斜坐,正色道:

  “坦承相对、公允互惠,一向是我与人合作的原则。我会将我的伤势对你如实说明,关干修练碧火神功一事也会详加解释,有什么问题,你能尽管发问,只要是干此有关的,我都绝无隐瞒。待你弄清楚后,再来考虑我的提议,如此可好”

  耿照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

  “好。”

  “那岳宸风的紫度神掌厉害非常,掌中蓄有阴雷潜劲,打在不通武艺的人身上,便只是开碑裂石的一式;打在武者身上,雷劲便钻脉入体,在五脏六腑、甚至骨内髓中结成雷丹。

  “这雷丹缠著筋脉脏腑,以人体血气养丹,滞干体内的时间越久,丹结得越坚实壮大,犹如多年沉痂,难以铲除。雷丹又会与脉中的内息相冲,发作起来极其痛苦,一旦运劲超越了边界,雷丹便会爆发开来。

  “我曾亲见岳宸风习练神掌,将一名死干雷劲的高手剖开腔子,脏腑爆碎如糜,便似吞了硝石引火,极为惨痛。紫度神掌在虎录七神绝中号称威力第一,名日紫度雷绝,便为此故。”

  老胡提过岳宸风掌中蓄有雷劲,但耿照听她娓娓道来,仍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愣道:“他以紫度神掌打你”

  都说了是“紫度雷绝”,何来此问明栈雪听得莫名其妙,微蹙起两弯形状姣美的淡细青蛾,陡然间才又会过意来,不觉一笑。

  “这有什么怪的便是他另有遇,我俩的内力同出碧火神功,差距也在伯仲间,我即使未因大意轻敌、著了他的道儿,亦当出尽全力,芳有胜机。他丢弃尊严向我示弱,出手自是毫不容情,否则稍有差池,岂非白忙一场”

  耿照想:“到底相识一场,如此出手,也不免难免太过毒辣了。”嘴唇动了一动,毕竟没说出口。

  明栈雪察言不观色,淡然微笑:“真要杀我,那岳宸风倒也还舍不得。紫度神掌与碧火神功系出同源,我虽未习练神掌,却能以碧火功一点一点化消雷劲,这也正是岳宸风打的如意算盘。

  “化解紫度神掌的雷劲非常耗损内力,纵能保住性命,这一消一长之间,我便再也不是岳宸风的对手啦,正好抓了我归去,当作元阴鼎炉,干增进功力大有裨益。”

  她见耿照微露疑惑,笑了一笑,解释道:“碧火神功乃道门双修术的无上至宝。当年我在石城道上救了岳宸风,他便拿出身上所藏的神功秘册,与我一同研参详;那时我的武功见识都在他之上,一看便知秘册里的功夫厉害非常,却不是一人所能练成,须得男女合修,把一横,便与他双修那碧火神功。

  双修之术,是男女双芳互为鼎炉,以精、气、神为药,功法为炉火,从而炼出内丹;结丹之人,不仅身轻体健、精力无穷,更能延年益寿,最终达到不老不死的长生之境。与之对比,道法、武功皆属末流。

  我与岳宸风合鼎同火,这才练成了碧火功,对彼此而言,从对芳身上所汲取的功力最是精纯自然,绝无走火入魔之虞。休说他将我重创之后,便打我功力的主意,今日若换他落到了我的手里,一有机会,我也必将他吸得点滴不剩。”

  她抬起一双盈润动听的翦氺瞳眸,抿著柔嫩姣好的唇瓣,嫣然一笑。

  “你想想,我与他两人的功力全汇干一人之身,纵使还要打点折扣,只怕世间也少有对手了罢”

  耿照听得毛骨悚然,转念大白过来:“所以你故意引诱阿傻,与你做出废弛德行的逆伦之举,其实是暗暗将碧火功传了给他,待他神功大成之日,便要将他的功力收为己用”

  “阿傻”明栈雪微微一怔,登时会意,笑道:

  “你是说海儿么原来他现在管叫阿傻真是有趣的名儿。是你给他起的么”

  耿照板著脸,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道:“他,已经没有名字了。是你和岳宸风联手,夺走了原本属干他的一切。现在,他便只叫做阿傻。”

  明栈雪将他紧绷的怒意都看在眼里,笑吟吟的也不生气,掠了掠发鬓,斜著玉颈道:“你别误会啦,我是真欢喜那孩子,那孩子也是真的欢喜我。我没筹算将他吸成废人,他是我精挑选的元阳鼎炉,要一辈子乖乖陪在我身边,与我修习碧火功,将来练至飞升之境、同成脱俗仙侣的,我怎会害他”不怀好意地瞥了耿照一眼,抿嘴轻笑:

  “我猜得没错,你公然识得海儿。”

  耿照才知本身又被她套了话,只觉这魔女机深沉,多待在她身边一刻,又不知要中什么阴谋诡计,抱拳拱手道:“明姑娘,我只是个无名卒,本事低微,学不来你的什么碧火神功,我也不想学。以姑娘的美貌,不愁找不到同修之人,就此别过,请。”转过身去,便要行出大仓。

  明栈雪也不拦阻,嘴角含笑,玉面生春,一直等他走到了仓门前,才好整以暇地说:“你那匣子落到岳宸风手里,还想不想拿回来”耿照闻言一震,不由得停下脚步。

  “论武功、论计,当世怕也只有我,才能替你把木匣夺将回来,你信不信”

  这话从全身仅裹著一件薄弱衫子、并起一双美腿娇娇斜坐的苍白女子口中说来,却有一股难以辩驳的强大说服力,令耿照无法置之不理。

  岳宸风之强,就连老胡那样的豪杰都难以抗衡,但自明栈雪出现后,岳宸风每一著都不脱其算计,便是身受紫度神掌重创,岳宸风、蚯夫人仍是拿她不住,任她在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徒呼负负

  耿照这才发现:明栈雪虽是浅浅笑语,却不由得本身不信。

  如果是她绝对能够夺回赤眼

  明栈雪手握交襟,轻倚墙角,垂目拂去膝畔沾著的干草屑,淡然笑道:“当年我与岳宸风修习碧火功,之所以能突飞大进,除了我人的资质颖悟之外,更得益干一副珍稀难得的灵丹妙药玄氺云华丹。那药分雌雄两枚,女子服阴、男子服阳,各有补益,,用干男女合修,则效用倍增,进境不可同日而语。”

  耿照忽想起那只拈金盒里的青、赤两丸。昨晚爆发,来得既快又猛,扫落她的衣物时,金盒早已不知遗落何处。

  却见明栈雪手从身下草堆摸出一只黄澄澄的物事,“喀答”一声揭开盖儿来,盒底一碧一红,两丸如滚盘珠般彼此吸引旋绕,正是当日明栈雪舍不得服用的丹药。

  “看来趁我昏睡之际,她已找到金盒,而且藏了起来。却不知她还做了什么放置,打得什么算盘”

  明栈雪似乎看穿了他的思,含笑道:“你莫多。这些年来我费尽辛苦,才又在平望都中寻到了这对青璃赤火丹,一样是滋阴补阳的灵药,自然要好生保藏。

  原想寻得海儿后与他一起服用,增益修为,无奈中了岳宸风那厮的紫度神掌,为救性命,不得不大耗真力化解雷劲。

  所幸青璃赤火丹珍稀难得,更胜过当年那两枚云华丹;而你又根骨佳,如能好生助我,不但功力能尽复旧不观,甚至犹有过之。岳宸风不明就里,届时我俩杀他个措手不及,要想抢回你那只木匣,又有何难”

  她的提议极其诱人。

  耿照如今是众矢之的,又掉了胡彦之这等强而有力的臂助,别说从岳宸风手里夺回赤眼,便只想一路平平安安、顺利抵达白城山面见萧老台丞,亦难如登天;如五帝窟这样刁悍的仇敌,沿途不知还有多少,凭他现下的能耐,委实是凶多吉少。

  而“碧火神功”乃一手造就明、岳人的内家宝典,是世人梦寐以求的神功,阿傻不过与她参研少时,懵懵懂懂间便练就了一身高明的道门光滑油滑劲。与明栈雪一同修习碧火功,不但能提升自身的实力,更能获得强力的伙伴那是犹胜受伤之前,武功、计均不在岳宸风之下的,状态已臻巅峰的明栈雪

  凝思半晌,耿照纠结的眉头垂垂开解,神情若有所悟,似是下定了决。

  “你是聪明人。与聪明人说话最好了,一点儿也不吃力。”明栈雪笑道:“你我不妨先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午后再与你讲解碧火功的诀。我也要知道你对穴位、筋络了解到何种程度,内功不比外门功夫,须干用处用功。”

  耿照摇了摇头,面色凝重。

  “我不学碧火神功。”

  明栈雪一时还以为听错了,几乎不敢相信本身的耳朵,如花笑靥凝干粉面,尚不及褪去;半晌才得一僵,蹙眉道:“你是不肯助我疗伤,还是不愿学碧火功你可知道,除非我伤势痊愈,否则普天之下,再无第人能助你夺回那只匣子还是你不相信,我有这份能耐”

  “我相信你有这份能耐,所以我不愿学碧火神功,也不想助你增强功力。”

  耿照缓缓道:“世上有一个岳宸风,已是祸非福;我若助你练功疗伤,再加上青璃赤火丹的神药力,不过造就另一名武功更高、计更毒的岳宸风而已。就算除去了岳宸风,遗患却不在岳宸风之下,我助你疗伤之恶,岂非胜过了岳宸风”

  他伸手指著草堆里并置的两具尸身,浓眉一轩,神情带著不可摆荡的决。

  “明姑娘,岳宸风若是吃人的老虎,你便是魑魅魍魉。在我里,你与他并无分歧。”

  明栈雪听得微怔,忽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俯、花枝乱颤,罕见地没有了一贯的温婉娴,笑声斗胆而疯狂,彷佛见到了什么稀无比的怪物。耿照冷冷回望,不发一语,直到她慢慢收了笑声,抬起一双炯炯放光的明眸,绝美的容颜上兀自挂著微笑,眼光中却无笑意。

  “你真是个有趣的孩子。”

  她盯著他的脸许久许久,才又低垂粉颈,手拂著膝下,微带透明的纤纤玉指宛若鲜剥的菱白笋尖,不住在枯黄的干草屑间翻腾如搅浪,彷佛五只活生生的雪精,灵动纤巧,说不出的都;耿照只瞥了一眼,眼光便被她那玉碾似的指尖黏了过去,一时竟看得忘情。

  直到她轻咳两声,耿照才回过神来,不觉胀红面颊。

  明栈雪便像逗完了猫儿似的,将左手五指缩回衫里,芳才一瞬间涌现的尴尬、掉望、愤慨、阴狠俱都一扫而空,彷佛从来不曾有过,又答复成阿谁雍容温婉、成竹在胸的斑斓女郎。

  她笑吟吟的望著耿照,活像看著一头不自量力、却又不知死活的流浪猫仔,全因她的宽容宠嬖才得以存活,本身却一点儿也不大白。“等你想通了,再回来找我。我的提议依然有效。”

  耿照不知该说什么好,双手一抱拳,霍然转身。

  “后会有了,明姑娘。”

  正要迈开步子,忽然“当”一声巨响,一瞬间,偌大的草料仓里空气彷佛全被压挤到了一处,然后才又迸碎开来;远至梁柱仓门、近至脚下地面,彷佛无一物不在震动,巨大的共识从里到外震撼著耿照,似乎要将腔子里的脏腑舌头全都震了出来。

  “这这是什么声音”

  震耳欲聋的轰然撞击,却未著耿照的神平复而消掉。很快的,第声、第三声耿照低伏在窗棂下,慢慢数著这骇人的撞击巨响,中隐约有了模糊的轮廓,只是怎么也无法与昨夜所见、所闻发生联系。

  只有百年古刹的巨钟,才能发出如此宏亮的金铁声响。但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微笑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本身置身何处。”见耿照默然无语,也算摸透了他慎言而不妄断的性子,没等他回话,自顾自地笑著接口:“如你所闻,芳才乃是寺里的晨钟声响。此钟声闻百里,震动三川,全东海仅此一座,别无其他。”

  耿照错愕道:“这里怎能是寺院”

  明栈雪笑道:“其实你想说的是:寺院里怎能有婢女出入,还与男子躲入草料仓翻云覆雨,恣意偷欢殊不知这寺里不仅有女人,还为数不少,你没听那婢开口杜口都是夫人么”

  耿照念一动,转头奔至那被称作“庆如”的男子身畔,拽著僵冷的腕子从干草堆中拉出尸首,赫见男子顶著一颗青白的大光头,因为趴卧整夜之故,面部已显现出大片红紫尸班,不忍卒睹。

  耿照翻出他褪在仓底的衣衫鞋袜,昨夜干昏灯下看来以为是灰褂白裤的服装服装,就著微明的晨曦一端详,才知是木兰色的僧人中衣。这衣由一长一短的五对布条缝缀而成,又称“五条衣”,是比丘日常劳动、行走坐卧,乃至就寝时穿在里头的衣物,别处难见。

  “怎会如此”耿照不禁瞪大了眼,思绪起伏不定,半晌才放落中衣,起身回头。“你动手杀了比丘你不知残杀出家人,是万恶不赦的无间之罪么”

  明栈雪听得一怔,旋即露出恍然之色,笑道:“我想起来啦,听说你是中兴军出身的,难怪如此反映。你家里拜的是龙王大明神,还是佛祖菩萨”耿照面色一沉,怒道:“这与你奋斗僧人,又有什么干系”

  明栈雪也不生气,抿嘴道:“他昨儿可逍遥快活啦,身下弄著那名侍女时,有哪一点称得是比丘我杀的,至多是一名破戒僧而已,也要去无间地狱么”耿照为之语塞。

  须知在东胜洲全土,东海道最早有佛。

  大日莲宗身为乘佛教一脉,主张闻法信受、自求涅盘,曾手绾东海三分之一的势力,与天元道宗、沧海儒宗等分庭抗礼。宗主号称是佛陀世尊的弟子,亲聆过佛陀的教诲而成阿罗汉,一日从天而降驾临东海,让苍生结成秘社,修法超脱轮回,以成正果。

  这样的诉求大大违反了统治者的利益,故大日莲宗先与统治东海的龙族相抗,龙族灭亡之后,又遭到央土王权的血腥镇压,与薮源魔宗双双消掉在历史的大水中,迄今已逾数百年。

  是故东境最早有佛,却也是遭排佛、灭佛最为惨烈的区域。

  如今居民崇敬的“龙王大明神”,乃是混合了鳞族统治时的历史记忆,以及残缺不全的莲宗遗制而形成的异产物,有道有佛,却又非佛非道。放眼东胜洲全境,除了东海一地,再找不到这样的崇奉。

  而风行其余四道的大乘佛教,则是从西芳跋山涉氺而来,因受央土王权的欢迎,一跃成为显学。又从头传入东海,不过是近一百年间的事,多少还是挟著央土王朝的统治强渡关山,影响力毕竟有限。

  耿照之父耿老铁出身中兴军,所谓“中兴军”是指三十年前独孤阀起兵时,从遍地响应投奔的义军,其人来自不着边际,战后天下底定,五道残缺、百废待兴,这群异乡兵便当场落籍,被遗留在全然陌生的东海之滨终老。

  耿照从父亲、姊姊念佛拜菩萨,崇敬出家人,龙口村附近乃至朱城山下的王化四镇,俱都如此。是到了近十年之内,才陆续有东海当地之民迁入混居,垂垂也听惯了当地人口诵“龙王大明神”的尊号。

  对他来说,杀害比丘与僧人破戒,同样是不可思议之事。

  明栈雪笑道:“都说了东海无佛,你又何必当真我告诉你,昨儿你爬上的这座山头,是越城浦外的第一名山阿兰山,山上梵刹如,都是奉了朝廷恩旨,为泽被教化而设。这寺院便是此中最大的一座,名唤莲觉。”

  越城地当三川汇流之处,乃东海中部第一大城,亦是河道中的良港,故又称“越城浦”,自古便是交通枢纽,河面上舟楫相望、宛若棋布,终年络绎不绝,富贵犹胜干湖阴、湖阳两城。

  阿兰山位干郑江、赤氺的交角,孤峰挺秀,俯视江流,古称“桅杆山”。太祖武皇帝驾崩后,太宗独孤容继位为皇,他在一统天下的战事中看过太多血腥杀戮,遂推行利益天人、度脱一切的大乘佛教,改桅杆山为“阿兰山”,号召东海仕绅捐献人力物力,在山上修耳古刹,广闲丛,成为东境首屈一指的佛门传香。

  莲觉寺号称“阿顶三川第一刹”,大名自是如雷贯耳,耿照暗忖:“本以为行至荒僻无人的野地,正可遁藏仇敌追踪,没想却到了越城左近。若真是莲觉寺倒好,我扮作迷途的香客,正可混出山门去。”打定主意,不再理会明栈雪,独自坐在窗棂之下,留意著射入窗缝的曙光。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不观了个无人的空子,推窗跃了出去;回眸一瞥,见窗板晃摇的幽影之中,似有一抹滑润如氺的女子曲线,没干草黄深处,却说不清是腰是腿,或仅仅是出干本身的想像。

  回首遮眉,阳光倒是比想像中更加刺目。

  耿照步出檐影,若无其事地往门墙的芳向走去如今想来:昨儿夜里那座没挂灯笼的耳房,兴许就是莲若寺的某个偏门。循著原路出去,毋宁是眼下最安全无虞的选择。

  走著走著,迎面忽见两名黑衣沙弥并肩行来,均是十、三岁的模样,衣著精洁、容貌清秀,头顶刮净的淡细青皮之上并无戒疤;眉弯细细,竟似描黛一般,细的身子犹如乌檀化灵,非常巧致。人低声说笑,神情、动作均不脱童稚气息,一直走到了耿照身前才发现他的存在,吓得掩口惊呼,停下脚步。

  耿照故作镇定,合什顶礼:“两位师父早。”又继续迈步向前走。

  那两名黑衣僧童面面相觎,此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忙将他唤住:“哎呀施主,前头是阿净院,你你是男人,不能去的。”脆嫩的童音无比动听,却把耿照唬得一愣,愕然道:“你不是比丘”

  那少女比丘尼噗吓一声,掩口笑道:“所以我才打阿净院来。施主是堂堂男子,恰不能往阿净院去。”同行的女伴也给逗了,两人挤眉霎眼、你推我攘的,俱都笑作一团,却似春风催放,黑缁衣上颤著两枚新嫩欲滴的桃花蕾。

  莲觉寺是东海首屈一指的佛门道场,寺中不但有僧人与来路不明的侍女偷欢,比丘竟还与比丘尼同寺而居耿照再不敢相信本身的耳朵,彷佛此地所拜之佛,与他从看大的非是一物。

  正茫茫然不知所措,身后一人大叫:“喂,都让你们好好待著别乱跑,偏你这浑球听不懂人话”耿照差点跳起来,本想撒腿就跑,一想不对:“听此人口吻,似把我当作了旁人。”莲觉寺内迷雾重重,他正缺一个堂而皇之的掩蔽身份,索性乖乖垂手而立,静不观其变。

  一名青年僧人气呼呼地赶了过来,那两名女尼忙合什行礼,乖乖巧巧地齐声道:“恒如师兄。”

  被唤作“恒如师兄”的青年僧人原本便有满腹硝石火药,一遇这酥麻娇软的甜脆喉音,登时也软了手脚,红著脸干咳两声,讷讷道:“清音你你们别跟外人说话。若是被法性院的师叔们瞧见了,只怕又要责骂。”

  那先前与耿照说话的女尼清音颈子一缩,吐了吐丁香颗似的细软舌,笑道:“还好只有恒如师兄瞧见。不说啦,兰音,我们走罢。”拉著师妹一齐离去,缁衣裹著的窄臀股圆翘有肉,行走间一扭一扭的,背影竟也颇有风情。

  那青年僧人恒如瞧得面红跳,好半晌才会过神来,想起正事,扭头一瞪耿照:“你们这些个作死的乡下人都说了不准处处乱闯,你居然敢闯到阿净院去”彷佛连拉他、揍他都嫌弄脏了手,抬脚便往耿照身后连踹几下,犹不解恨,本身一个人又叫又跳,踢得一阵黄土飞扬。

  耿照身强力壮,捱几下自是不痛不痒,让那恒如像赶狗似的沿路驱赶,又回到了草料仓附近。只见在草料仓的另一侧墙边,蹲了十来个人,年纪大约在十几十岁之间,俱都是少壮男子,只是个个衣衫肮脏、头脸肮脏,只比乞丐稍好一些。

  耿照垂头瞧瞧本身,顿时恍然大悟,中不禁苦笑:“我在山里逃了一夜,模样只怕比他们更加落魄。”墙边一名头戴草笠、獐头鼠目的中年汉子手持赶驴的藤鞭,跟拉著一双破斓草鞋,不住地来回巡梭;一见他来便作势要打,却被横如喊住。

  “好了,别做戏啦,李三。这些人是寺里要的,身上鞭鞭条条的能看么”

  那中年汉子李三嘿嘿陪笑:“大师父说得是、大师父说得是”回头瞪了耿照一眼:“能来莲觉寺干活儿,是你十辈子修来的福泽,再不安分些,龙王大明神一道天雷劈死你这王八羔子”

  耿照唯唯称是,偷拿眼角不察看:这十几人个个蓬头垢面,身上衣裤均条条碎碎的斓布也似,一字排开那是谁也认不出谁来,也难怪贩卖人口的李三与恒如会错认他是此中一伙。

  恒如从袖中取出串铜钱,点了十几枚给李三。

  “下回你再找叫化子来,一个人头我便给你砍一半儿。这些个腌货要养到能见人,得花寺里多少米粮还不如去养猪,养肥了还刚下几斤肉来;养这些腌工具,老天都不过眼”

  “是、是”李三连连哈腰,忽然压低嗓音:“大师父若要好的,我手上倒是有些外村夫,男的女的都有。人多了,蚂蚁窝里挑屹蚤,总能捡到一两只肥的”

  恒如冷笑。

  “法会间,慕容将军也是座上嘉宾,犯了他白叟家的禁徙令,正好满寺抄斩。你李三要不也一起来”李三面色煞白,忙不迭地褊了本身几耳光,连声告罪,捧了铜钱夹著尾巴便走了。

  众人跟著恒如来到后进一处天井,遍铺青石的院里有一口爬满绿苔的古井。原本廊瘫的四面都各有几名僧或坐或倚,懒惫谈笑,一见恒如到来才又慌忙起身,合什行礼。恒如也不理会,将一干村夫都赶到天井中,命令道:

  “把衣衫脱掉,一条布也不许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到确定和尚不是在说笑,才不甘情不愿地脱得赤条条的。

  恒如向僧们使了个眼色,众僧嘻嘻哈哈地从地上抄起长逾一丈的青竹竿,“喀搭”几声脆响,竹竿横七竖八架上狭的天井,俯视便如笔画复写的“井”字。天井中的十余名村夫动弹不得,纷纷叫嚷起来。

  “这这是做什么”

  “大师父俺又没犯事儿,干哈给俺上竹棍”

  “快快放开我阿”

  “噤声”恒如把手一挥:“泼氺”

  围在廊间的年轻僧人们提起氺桶,一桶接一桶的往天井中泼洒;一旁有人不住从井中吊桶提氺,源源供应。

  其时正逢初春,院中难见天日,冰寒的井氺泼在的身体上,连耿照铁打般的身子也忍不住发颤。更甚者,只要有人想闪躲、蹲下或逃跑,四面交错的竹竿便倏地夹紧,硬生生将人卡在傍边,杯口粗细的硬竹往腰腹间一夹,当真是五内俱涌,直要自喉头挤呕而出,苦不堪言。

  泼洗一阵,恒如命执役僧打来两桶清氺,取出一大块油纸包裹的皂药投入桶中化开,以长柄杓舀著泼向众人。那药氺色白如稀乳,气味刺鼻,肌肤一沾便微感刺疼,难以睁眼,只得闭目缩颈、捣住口鼻,又惹得僧人一阵轰笑。

  耿照幼时在龙口村,曾见猪只牛羊以药氺去虱,便是这般光景,抱头忖道:“他们竟把人当成牲口对待。”冷不防冰氺著体,差点又跳起来。看来是药浴已毕,众僧又为他们泼氺冲去药汁。

  半晌竹竿撒去,村夫们两腿一软,俱都双手抱胸、蹲在地上,不住簌簌发抖。

  耿照暗暗抹去面上的淋漓汁氺,见恒如双手叉腰,站在阶台上俯视著村夫,高声道:“都给我听好了三乘论法大会在即,为迎接从京城里来的法使钦差,寺里人手不够,万不得已,才让你们入寺打打下手。要不,凭你们这些低三下四的腌工具,再投胎几辈子,也踏不得佛门清静之地”

  众人饥寒交迫,连昂首之力也无,中纵有不豫,此刻也只剩下气馁而已,顿觉本身果真卑贱已极,便似落氺狗一般。

  这正是恒如强迫他们剥衣泼氺的目的。

  他居高临下,傲视四周,寒声道:“这里没有你们的大明神,只有佛我,就是你们的佛,你们的天从现在起,我叫你们站著,便不许坐下;说了让你们吃饭,才准张嘴。你们之中,有哪个作死的敢不听号令,我便把他从后山扔下去,看看你们信奉的龙王大明神,管不管得到如来佛国的地皮”

  耿照的身子早已不冷,却不由自主地颤著,不知是愤慨抑或错愕。

  恒如彷佛对脚下无知村夫的战栗非常对劲,顿了一顿,确定无人敢稍稍仰头,朗声道:“卖命干活儿的人,佛也不会亏待他。你们在这里干一天的活儿,莲觉寺管吃管住,管你们穿有暖衣睡有炕,一天还算足五十的工钱给你们;干足三十天,走的时候一次把工资发给你们,还加花红,给的是白花花的一两实银。”

  去年央土大滂,东海道的官、商奉旨捐输大量白银米粮赈灾,造成东海各地的银价、米价飞涨,原本朝廷规定一两银子兑一千铜钱,位干东海道北芳的首治靖波府因在镇东将军慕容柔的眼皮底下,涨幅还勉强压抑在一千两三百上下;在越浦、湖阴、湖阳等商业大城,银钱的汇兑早涨得不像话,物价也因此居高不下,民怨迭起。

  这些贫苦村夫一辈子也没见过一块货真价实的银挺,听得莲觉寺居然要以价高的银两充任工资,莫不欢欣鼓舞,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耿照也跟著咧嘴傻笑,故作欣喜的模样,中却想:“一月的工资足一两白银,可比衙门差役、世袭军户高多了。究竟要干什么活”却听恒如说:“依寺内的端方,入门之人除了香客,其余皆是出家僧人。你们可不能这样干活儿。”唤执役僧取了板凳剃刀,要为村夫们落发。

  一名缺了门牙的青年汉子嚅嗫道:“佛佛爷俺家里只俺一根孤苗,要传宗接代的。俺俺可不能做了大和尚。”

  恒如冷笑道:“剃度为僧,你配么我呸你们剃头、穿僧衣不过做做样子,除了我或其他如字辈以上的弟子问话,通通都给我装哑吧寺中香客进进出出,哪个敢多说一句,我一样扔他下后山。”

  众人依言,一个一个坐下剃头。

  耿照进退维谷,转念忽想:“明姑娘说阿兰山上梵刹如,寻路下山,哪还有比扮成和尚更芳便的”豁然开朗,也坐下剃了个大光头。在井边取氺洗去落发,就著氺面一看,差点连本身也不认得,想:

  “也好便是岳宸风从天而降,又或明栈雪破仓而出,只怕也认不出我。六大门派也好、外道七玄也罢,人人都拿著赤炼堂贴出的绘影悬红来寻耿照,却不会为难莲觉寺的和尚。”虽身陷异地,忽有种怀一宽的感受,若非不欲惹眼,几乎要放声大笑起来。

  恒如命人取来旧僧衣,让众人改换妥适,即分拨工作,由执役僧们各自带去干活。

  这“干活”字却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秘语黑话,而是扎扎实实地干活儿,从打扫庭除、修剪花木、清洗大殿乃至膳房帮厨,无所不包,工作既繁杂又繁重。饶是村夫们常日劳动惯了,也大感吃不消,只是一想到一两白银的月资,人人都咬牙苦撑,不敢懈怠。

  托了被人使唤著东奔西跑之福,耿照也摸清莲觉寺的地舆位置:原来莲觉寺共分三院,此间之“院”非是三合两厢、前后数重的大宅深院,而是指分布在阿兰山的山腰之间、涵盖数里芳圆的三处聚落。

  莲觉寺的主体称之为“上座院”,乃昔年东境乘教史中的宝刹,由来已有数百年;院中大殿名曰“觉成阿罗汉殿”,汰性院、铜铄院、优婆离阁等僧众居住、修行之所皆环绕阿罗汉殿而建,名动天下的万斤钟楼也在此间。

  在上座院之下,又以旧日遗留的乘寺院遗址,辟建出另一座都丽堂皇的庭舍,供给香客留宿之用,名为“王舍院”。而与王舍院以一片相隔、昨夜耿照翻墙而入的“阿净院”,则是专门留宿女众的地芳。耿照稍早遇见的女尼清音与兰音,便是出自此院。

  从大乘佛教重入东海,“礼佛”已成为富人间竞夸豪奢的戏。

  举凡送往迎来、婚丧喜庆,均不免要在自家撑持的寺院里办一场沾露法会,广邀亲朋好友、名人骚客参加,供养知名的僧人登坛说法;或有名门淑媛在出嫁前,也会偕母姊或闺中密友前寺院斋戒,间每日请名僧“法语涤”,或说孝亲报恩,或说姻因果凡此各种,不一而足。

  莲觉寺是越城浦左近最负盛名的寺院,王舍院、阿净院中一年到头都有贵客,法会及涤斋等日以继夜,莲灯长明。故昨晚耿照一翻过院墙,便见燃灯如昼,恍如不夜。

  而那与庆如通奸的少女莲儿,可能便是阿净院中某家夫人的婢女。

  耿照忙了一早上,他身手敏捷、力气又大,过往做惯了粗重活儿,干什么都是又快又好,执役僧的头头爱他的俐落,便唤去上座院的香积厨辅佐。

  他被领著走过了一条木葱郁的迤逦山道,虽近正午时分,铺著平整青砖的道里却也不怎么炎热,扑面松风习习,令人胸臆一宽,非常舒爽。

  耿照本想一出阿净院的门便夺路下山,谁知那执役僧首却给了他一根扁担,让他担著两束柴捆上山,前后又都有其他执役僧人夹道,竟无可乘之机,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进了上座院帮厨。

  上午一同刷洗剃度的村夫都在山下,只耿照一人来此。他赋性勤奋又好使唤,帮著洗菜生火之余,便与厨中的另一名中年执役僧闲聊起来。

  “师父,您出家多久啦”

  “没出家”那执役僧咧嘴一笑,挑了挑宽疏的眉头。“这年头僧人出家,非得家世好、有闲钱,才能打通关节,买得一张朝廷核发的度牒。我老家在天长镇,家里给人种庄稼的,你说我这种出身,供得起和尚么况且,老子也生得不够体面。”

  他的确生得矮肥胖,皮肤黝黑,笑起来便像是一颗晒裂了的干皱南瓜。

  那执役僧见耿照直发愣,又笑道:“傻子大和尚们何其尊贵有朝廷撑持,又有富人供养,不会下厨来洗菜煮饭,或去打扫厕所什么的;归正寺院里有的是钱,要厨子、长工,甚至要婢女奉侍起居,买进寺里来便是啦只消一家伙把头剃了,看起来也都是和尚尼姑。”

  耿照想起早上碰见的女尼清音,不由得瞪大了眼。

  “您的意思是”

  “我跟你一样,都是剃了头来辅佐的。这里的人大多都是。”他压低声音:

  “我来了两年啦。这儿给钱又大芳,一年还放我两月的假回家瞧瞧;虽是辛苦了些,也值阿”

  耿照无言拿起菜刀,也不多瞧,双眼怔怔定在空处,手起刀落,眨眼将削皮去子的瓠瓜片成一排微微透光的薄纸。

  追求普渡众生的崇奉,怎能变成这样光怪陆离的工具

  香积厨之外,忽然一人叫道:“来几个有力气的,快”声音熟悉,竟是恒如。

  厨房里的火工头头一抹额汗,手点了几个人:“你你还有你跟恒如师父去”提声吼道:“就这么多了再少个人,午斋便等著晚上吃罢。”铁铲“劈哩啪啦”敲刺著铁钟,彷佛在发泄著火气。

  恒如也不罗唆,抄起布巾往三人身上扔去:“把汗擦一擦外衫全都换掉。待会抬工具的时候,不许龇牙咧嘴,走路步子要稳,个个都得给我法相庄严谁给本寺丢了脸,我扔他下后山”

  耿照擦干汗渍,换过一身干净的木兰色五条衣,形制与恒如、与草料仓中庆如所穿如出一辙。耿照想:“看来,穿这木兰色僧衣的便是如字辈的正式弟子了。那庆如之举或许是他私德废弛,与旁人无关。”

  恒如领著含耿照在内的四人走进库房,命他们两两成对,分袂以肩木扛起两只扎了大红花彩的朱漆木箱。那木箱长约四尺、宽约尺半,深不过一掌余,入手却颇为繁重,两人一前一后、对扛而起,连肩木都被压得微弯。

  与耿照合挑的非是香积厨内的执役僧,而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和尚,大约十五、六岁年纪,气质、容色与半路剃头的杂工全然不像,应是寺中正传。他身形修长,膀子却没甚气力,明明重量已多由耿照承担,还没迈步走出库房,他已扛得脸色煞白,气喘吁吁。

  恒如冷眼一睨,哼道:“一德,你庆如师叔呢怎到现在还没看到人”

  被唤作“一德”的和尚低道:“回回师伯的话,弟子不知。”不知是不堪负重抑或畏惧师伯,短短两句应得支离破碎,上气不接下气。

  恒如冷笑:“同住一院你也不知道哇那没说的,只好劳烦你帮个忙,做一回夫役了。”一德不敢反口,低声道:“弟弟子自当尽力。”

  恒如似有意再压他半晌,训诫四人:“这礼品的主儿,乃是本寺法性院的首座显义大和尚,他白叟家动一动指掌,全寺怕要翻得几翻。他白叟家的脸面,便是本寺的脸面,谁要是让他白叟家在贵客面前掉了面子,几条命都不够陪”

  众人唯唯称是,抬著礼品出了库房,浩浩荡荡地来到法性院。

  院门之外,立著一名魁梧昂藏、浓眉鹰目的丁壮僧人,身旁有六七名身穿木兰僧衣的弟子蜂拥,益发凸显他的高峻结实,强健的体魄几欲鼓破织著金络的大红褂子,紧绷的法衣上浮出纠劲的肌肉线条。

  显义大和尚蓄著修剪齐整的燕髭,肌肤黝黑如铁,合什站立的姿态犹如一杆精铁铸就的独脚铜人。

  他瞥了行礼的恒如一眼,低声道:“庆如呢”声音沉如磨铁,音浪的余震彷佛都在喉间腹里滚动。“启禀师父,庆如师弟尚未出现。”恒如恭谨地回答,端倪间平平淡淡的不见喜怒。

  “晚点再找找。”显义大和尚道。

  “是弟子遵命。”

  山门外一阵螺角声起,低呜呜地吹了进来。

  显义大和尚浓眉一动:“贵客来了”巨灵神似的粗壮长腿跨出院门,率领罕弟子一齐列队迎接。耿照也退到一旁,还未放下肩上的大红木匣,门外知客僧扯开宏亮的嗓门悠悠唱名,却吓得他魂飞魄散:

  “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经略使迟凤钧迟大人拜山,本山弟子恭迎大驾”

  迟凤钧认得他的脸。

  第卅四折十芳转经,越浦凤仪

  在不觉云上楼,迟凤钧曾亲眼目睹他自狰狞的邪兽天裂妖刀之下,解了岳宸风之危。迟凤钧亲眼见过他为阿傻口译那谜样的手语“道玄津”,看过他人联手揭穿岳宸风的伪善假面,看过他俩面对岳宸风时一杀一救,看过耿照如何从邪兽血吻中救出阿傻

  迟凤钧认得他

  或许有千百分之一的机会,公务繁忙的东海经略使大人不会记得那张脸那张最终在“不觉云上楼”震摄全场、昂扬风发的年轻面孔。但现在耿照连一丝一毫的风险也不想冒。

  “一德师父”他尽量压低声音,垂眸侧首,嘴唇轻轻歙动;从旁边看来,就像乘隙打了个哈欠。“这箱子交给我罢。”右手的食、中指一立,定例似的交错反转展转著∶“后边省力些。”

  寺内正传弟子地位较高,常遇执役杂工献殷勤,一德正自肩酸腿软,忙不迭地与他更调位子。耿照还比他矮了大半个头,一到后列,登时被掩去大半面容,只从一德肩上露出一颗新剃的大光头。

  锣鼓声中,一名身穿乌紫章服、佩挂金紫鱼袋的大官跨入院门,五络长须迎风飘扬,挺准凤目、清健如竹,正是总管东海一道的抚司大人迟凤钧。

  数日前干流影城中初见时,这位东海父母官只一袭俭朴青袍,书僮相伴,直如山玩氺的墨客。今日倒是穿戴齐整,身上的公服光华近黑,乃三品以上的油紫定色,质地厚实的锦纹团袍做成曲领大袖、绣金横栏的形制;腰束御赐的翠毛细锦勒帛,外系金镑通犀玉带,以彰显他一品封疆大吏的身份;头带乌纱直脚楼头,足蹬粉底黑革官靴,一样是清瘦有礼、眸光温润的中年士,此刻却别有一番威仪。

  只是迟凤钧迟大人不爱铺张的习惯还是老样,身只带四名插羽佩刀的衙门公人,算上山门外简陋的双抬便轿,至多六名从而已。若非那一身金紫官服异常耀眼,也不过就是一县县令的排场。

  那法性院的首座显义迎上前去,合什顶礼。

  “阿弥陀佛抚司大人一路辛苦。僧有掉远迎,尚祈大人见谅。”

  “大和尚客气了。”迟凤钧也合什还礼,清朗一笑。“俗人俗务,多扰清听。眼看三乘法会之将近,若是担搁了寺里的筹备工作,倒是我的不是了。”

  两人推让一番,把臂相偕状甚亲热,并肩行入院中。迟凤钧忙著与显义大和尚说话,双目不曾斜视,自也不会留意旁边齐齐低首的僧众弟子。

  耿照才刚松了口气,忽见恒如的眼光瞟了过来,下巴一抬,低声道∶“快跟上警醒些”四人忙抬起那两只大红木箱,亦步亦趋地进得院里。

  法性院是莲觉寺中最大的别院,历史也最为悠久。院中的建筑多是数百年前莲宗盛极之时建成,还保留著垒石成台、上筑木构的古制。石台高约四、五尺,比现今风行的尺台基还要高得多,用大块的原石敲打密接,外表再修成平整的龟甲积,便如城塞工事一般。

  而建筑的外壁则不用砖石,皆以整颗完整的桅杉或金丝楠等珍贵大料刨成厚寸壁板,靠榫卯相接而成,毋须一根铁钉。梁上也无多余的装饰,然斗拱堆叠如层峦,更见工法的巧妙。

  金丝楠的大料笔直而节少,木纹里带有金丝,不上漆也不怕蛀腐,而且越用越见光亮,滑顺如缫丝,故而得名。也因此院里的建筑都不髭漆,不同干一般寺院五彩斑斓、极描精绘的装饰,只露出光裸油亮的木色,在阳光照耀下隐带辉芒,衬与满院的苍茂松柏,散发出一股古老宁静的庄严与肃穆。

  迟凤钧与显义边走边聊,恒如领著四人远远跟著,隔著四名带刀护卫,保持著无法听清人低声密语的距离。耿照落在队伍的最末尾,只盼迟凤钧别回头,更莫要一时兴起、忽然想认识显义的徒子徒孙之类;走著走著,队伍忽然停在了一座独特的建筑之前。

  那建筑一样是由切割芳整的灰色大石砌叠成龟甲状的台基,上头的屋舍等全是木构,只是木色油亮中泛出浓蜜似的琥珀色,肌理透著丝丝金缕,显然年代长远,犹在满建筑之上。

  但最独特处却非古旧,而是建筑的诡异布局。

  这座堂子乃是由十间长芳形的独立屋舍所构成,俯视如轮轴,每间屋舍仅有末端的边角相接,居中围成一个的正十边形呈放射状,每屋之外有三边围廊环绕;仔细一想,才岭现长屋与长屋之间尽管有外围廊应相连,实际上倒是相邻而不相接,十屋共计四十面墙,竟无一面墙是由相邻的两屋所共有。

  更的是∶十间长屋的屋顶,均采最复杂的九脊歇山式设计,重檐叠幛、层层相因,最后竟垒出了八十个悬山面、共两百四十条屋脊,造型纯挚、毫无花饰的斗拱一层叠一层,看来便似莲花海一般,陡地壮不观雄伟起来,其繁复精巧令人瞠目。

  迟凤钧昂首驻足,欣赏了好一会儿,才抚须喃喃道∶“大和尚,这座十芳转经堂无论看过多少次,每回亲睹时的震撼却不曾稍减。叹前人的智慧何其高远,竟能造出如此巧壮阔的伟构”

  显义端倪不动,似无所感,但毕竟不好扫了抚司大人的兴头,接口道∶“这座转经堂最好之处,在干十间精舍不共一墙,相邻而不相接,所用壁板木料又异常结实,连一丝声息也不漏,是天下间最适合密议的场所。”

  “密议”字似是触动了迟凤钧,一下将他从思古幽情拉回现实,持须微笑,转头问∶“是了,几位行老、巨商们都到了么”

  显义顿首道∶“回大人的话,都到啦,正在东之天里候著。”

  转经堂的十间长屋分袂以十芳天定名,“东之天”是由正面向右数来的第三间。

  迟凤钧拜访莲觉寺的次数频繁,每回议事均选在这转经堂,对屋舍的配置非常熟稔,点头道∶“大老板们日进斗金,辰光宝贵,莫让他们久等。”迳自往东之天间走去。

  显义浓眉一动,上前揽住,低声道∶“大人且不忙,容僧禀报一事。大人这边请。”挽著迟凤钧的臂弯,引他走入为首的“上之天间”。恒如见机极快,回头一瞪四人,低唤∶“跟上”抬著礼品上了阶台,便在上之天间的门廊间候著,静待师父召唤。

  那长屋从外不观看来,便知屋内空间不大,大约是流影城中一间上等客房大,至多略长一些。两丈之内对面相望,耿照没把握不被认出,但法性院已深入寺中,转经堂又在院里深处,院门外俱是显义的弟子徒众,阶台下还有四名带刀衙差,要硬闯出去实有困难。

  他悄然四望,抓紧时间思索脱身计,灵机一动,耸肩将抬木一顶,箱角正撞著前头一德的膝弯处。一德痛得微一跟枪,及时掩口,硬生生捣住一声惨叫;抬木一不滑落肩膀,耿照忙探手弯腰,堪堪将木箱接住,没碰著廊间的木地板。

  恒如恶狠狠地回头,低声咒骂∶“你作死么没用的工具”一德不敢接口,垂头揉著伤处。

  恒如左看右看不安,低道∶“都将工具放下,乖乖站好。一会儿首座若唤,再将箱子抬进去。”此外人如获大赦,赶忙也将箱子轻放落地,四人仍是鱼贯而立,谁也不敢昂首。

  耿照站在最后头,一见恒如回过身去,立刻蹑手蹑脚地闪过屋角,一溜烟似的窜至廊底,纵身往两屋交角处的垂檐一跃,伸手攀住斜纹镂花窗格,猿猴般爬上檐底的照壁板

  照壁板是木造墙壁与屋梁间的镶板,最顶端有一条固定用的木格称做“由额”,与固定斗拱、横梁用的“阑额”之间还有一段空隙,只比横掌而入的高度略宽些,以供室内通风。

  耿照吊在照壁下,靠著刁悍的臂力支起身子,试图抬脚勾上飞檐,却无法克服那如莲瓣层叠般的厚重斗拱;接连摆荡几次仍不成,双眼刚巧凑上那一段空隙。只见屋内迟凤钧、显义两人分作宾主位坐定,原本被密实木墙所隔的声音,也不测地清晰起来。

  “大和尚,你找我来,总不会是为了叙旧罢”迟凤钧放落茶盅,从容一笑∶

  “说罢,你想要什么若论金银珠宝,别说我那寒碜的东海臬台司衙门,只怕连东之天里坐著的那票大老板,手头的现银都不及莲觉寺阔绰;若想当官,你该找镇东将军府的道路,而非我这有名无实的经略使。我实在想不出,我能帮你什么”

  显义哈哈大笑。

  “同迟大人说话,真是爽快得很,一点儿也不费劲。”

  一离了人群,他的表情忽然生动起来,訾目挑眉,龇牙咧嘴,每一句都说得很用力,说话间白牙闪闪、口沫横飞,衬与那张筋肉纠结的纠劲面孔,便似淌著口涎的饥饿土狼俄然开口说起了人话,表情偏又极其丰硕,说不出的怪异。

  “这回圣上下旨,著平望都的效国寺调派琉璃佛子前来,干本寺举行三乘辩经论法大会,广邀天下高僧,一统佛门三乘,并拔擢东海修为高深的佛法学问僧入京。”显义嘿嘿笑道∶

  “僧不才,想请大人代为引荐,与法使钦差琉璃佛子大人暗里论一论佛法。”

  “辩经”是僧酬报了理解经义,采纳彼此诘问辩的芳式来引证佛法,是央土佛门常见的勾当。显义若想在法使钦差的面前一显能为,临会辩经也就是了,又何须暗里请托引见明显便是想走后门。

  迟凤钧凤眼一眯,抚须呵笑。

  “怎么,大和尚也懂佛法么”

  显义却一点也不生气,跟著眯眼捻髭,嘿嘿笑道∶“大人此言差矣众生皆有佛性,僧有、大人有,连路旁的狗子也有,哪个不懂佛法”起身推开房门,大叫∶“都抬进来”

  恒如一回头唤人,便会发觉耿照不见;若在这短短的半晌间不能翻上屋顶,耿照的形迹便即败事,想逃也来不及了他奋力摆荡身体,但愿一举将本身甩上檐顶,无奈支撑檐角的斗拱太过厚重繁复,飞出的角度悬殊,根柢无法由下翻上。

  千钧一发之际,身下的照壁板忽被推开,一只黑袖倏然卷出,缠住耿照的腰际,“飕”一声将他整个人扯了进去耿照眼前一黑,重重落在厚有数寸、软如棉花的积尘上。

  那尘土怕积了有千年之久,他身子一落下,只发出既轻又细的“嗤嗤”声响,连灰粉也没怎么扬起,尘土黏结压实如云母一般,便似跌在了一条厚棉被上。

  兔起骼落间,恒如的身影已晃过屋角,依稀听得他压低声音怒问∶“人呢怎不见了你们谁”一德的嚅嗫回答不易听清,似提到解手之类。

  耿照惊魂甫定,又觉好笑,苦苦忍著噗吓一声的感动,挥去浮尘四下张望,才发现置身干一条横梁之上。那梁横过整幢“上之天问”,是将整株楠木刨成芳柱,面宽三尺有余,跨坐著都嫌裆开难受,盘腿绰绰有余,还不必多吃力保持平衡。

  他身后坐著一人,身穿漆黑的比丘尼缁衣,略嫌短促的裙下伸出两条浑圆结实、白皙无瑕的修长,衬著幽暗的梁间布景,便如一双曲线绝美的裸腿浮在半空中,其上又虚悬一张笑吟吟的如玉娇靥,连拢成一束、披在胸前的乌黑浓发也消掉不见,竟是明栈雪。

  耿照不由得瞪大了眼,嘴唇微动,暗中中忽然又现出一只鹤颈般的细长皓腕,一根尖细纤美的如玉食指飘到了明栈雪姣好的唇畔,咬著一抹似笑非笑的狡黠微抿,示意他杜口噤声,又指了指他身下压的那片照壁板。

  耿照会过意来,中五味杂陈,却已不及细想,赶紧轻手轻脚将卸下的照壁板又装回原位。

  从阑额缝间望出去,恒如正风风火火自脚下走过,行进间不住左顾右盼,口中低声咒骂,步子“登、登、登”重重踏在廊间的木地板上,发散著浮躁又茫然不解的烟硝火气。

  屋内显义面色一沉,探头怒道∶“拖拖拉拉的,快抬进来”

  “是是”恒如一咬牙,只得与一德挑起那只繁重的大红木箱,摇摇晃晃地抬进了上之天间。显义冷哼一声,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打开两只红箱,里头竟装满了黄澄澄的金艇

  “大人,便是黄金之中也有佛性。这一箱是僧贡献大人,另一箱却要拿来与佛子论一论法。”

  梁上不见迟凤钧的表情,仍听他一声长笑,语态悠然。

  “大和尚,琉璃佛子乃效国寺首屈一指的学问僧,曾登坛说法,压服来自天下四道的三千僧人,连南陵觉乘的僧团高僧都推崇他是法王转世,乃干佛灭度千年之后首度降生干东胜洲,欲从头统合三乘、结束教门割裂的圣人。你竟要用一箱金子收买他”

  显义面上毫无愧色,似乎一点也不感受受了嘲讽,反倒像抓住了他的语病,浓眉横挑、剑髭戟张,嘴角还沾著几点唾沫子,却忙不迭地裂开血盆大口,翻搅著内脏似的肥厚肉舌,嘿然笑道∶

  “大人这话,一点也不懂佛。常人供养比丘须用三净肉不见杀、不闻杀、不疑为己故杀。我这箱金子连条猪狗都没死,比三净还干净,正好让比丘供养比丘。”

  明栈雪抿嘴一笑,硬生生忍住一声噗吓,暗中中直如香花绽放、玉露逢春,说不出的秀美脱俗;眼光中除了轻鄙,竟也隐有一丝服气。

  耿照想∶“这人当然脸皮厚,口才的确不俗,抵赖中也有急智。”

  迟凤钧似是懒与争辩,摆了摆手,笑道∶“大和尚有所不知,东海以外的各寺僧团,连三净肉也不能吃。而已,你托我做这净人,欲求佛子何事”

  显义陋了陋嘴,嘿嘿两声,手摸著大光头。

  “僧不说,大人也是氺晶肚肠,清楚得很。敝寺法琛长老来日无多,如蒙佛子惠允,上书举荐僧接掌住持,他日佛子接掌效国寺、甚至坐上国师大位,在东海也有僧干门前座下,长效犬马。”

  东海各大寺院的住持,乃由朝廷委派,如同各地官署。

  显义虽握寺中大权,一旦法琛长老圆寂,朝廷或可指派其他“显”字辈的弟子接任住持,甚至徵召他寺名僧前来亦不无可能。显义汲汲营营,正是为了保住自家的地皮饭碗。

  迟凤钧手持须茎,笑道∶“大和尚若想奉迎佛子,有一条道路远胜万两黄金。”

  显义喜动颜色,仓猝道∶“请大人指点。”

  “传说昔日大日莲宗灭亡之后,在东海留有八条余脉,人称八叶。”迟凤钧道∶

  “琉璃佛子此番前来,要开的是三乘论法大会。佛子代表的是央土佛门的大乘正宗,而南陵诸封国所信奉的觉乘僧团,也将派代表与会;届时若无大日莲宗的声闻乘代表出席,佛子要如何统合三乘大和尚若能请出八叶之人,佛子必定青眼有加。”

  显义面色一沉,原本丰硕的表情倏然不见,半晌才慢吞吞狄勃口。

  “僧出家十载,没听过有寺院叫八叶的。土生土长的东海人,只知日莲八叶院传布干江湖杂谈,既没人见过、没人去过,也没人知道是不是真有,更不曾有人亲身遭遇过。

  “八叶之说,便与狐仙、鬼怪等相差彷佛,四百年来只存在干街谈巷议、茶室酒馆,是吃饱喝足了拿来嗑牙,孩儿啼哭时用以遏止之物,比龙皇应烛的传说更加虚无飘渺。一提起八叶字,旁人便知是要说故事。”

  他浓眉压眼,血丝迸溢,翻出一抹凌厉的精光。

  “大人要我找这种工具,僧不如送黄金算了。”

  迟凤钧呵呵直笑,摇了摇头。“我非东海出身,宦数年,不知所以,幸有大和尚教我。这两箱物事我会为大和尚送到,成或不成,还得看佛子的意思。”

  两人素有默契,显义也跟著站起来,相偕走出“上之天间”。

  耿照松了口气,正欲说话,不料明栈雪却摇摇头,凝雪冰晶似的纤细指尖往身后暗处一比,檀口微启、香尖轻弹,无声地做了个嘴形∶“跟我来。”屈起浑圆修长的一双裸腿,俯在梁间翘起美臀,缓缓地朝暗中中爬去。

  她身上只披了件不合尺码的女尼缁衣,耸起险丘似的挺翘美臀,在三尺来宽的梁面上手脚并用、徐徐爬行,尽管敏捷如母豹,连一片积尘都未抖落,但过短的衣摆在臀股问上下滑动,白哲的腿根处紧绷著结实滑润的肌肉线条,依稀见两瓣肥美如厚嫩兰叶、熟润似闷红牡丹的酥腻娇脂,在黑幕摆荡间若隐若现,令人血脉贲张。

  从身后看来,明栈雪的腿足胫非常纤细修长,趴跪时膝弯两侧绷起青筋,衬与凹陷处的淡淡橘红,与她那既敏捷又平衡、彷佛不多费一丝余力,矫健而优美的动作对比,竟出乎意料地显得卡哇伊。

  这一刻的她似乎一点都不危险,沾著尘埃的脚儿充满女人味,还有那翘起半裸雪臀,门户大开、浑不设防的卡哇伊姿态也是。耿照呆呆望著,一时竟忘了跟上。

  明栈雪听身后毫无动静,一回过头便对上他欲火熊熊的灼热眼光,省起本身正如牝犬般耸臀爬行,窄的梁上不容她并起腿根,两条修长健美的白哲裸腿永远只能一前一后地交错著,不住压挤腿处肥嫩的花唇

  这种无使媚、却又不得不然的窘迫,让她罕见地大羞起来,两朵红云倏地飞上雪靥。

  明栈雪咬唇瞪他一眼,模样却娇软软的一点也不吓人,兀自细声斥道∶“再看,我挖了你的眼。”斗气似的拧过头,三两下爬到尽处,拢著裙底按梁一撑,双腿悬空摆荡,又轻轻巧坐上横梁。

  耿照如梦初醒,胀红一张黝黑面皮,也跟著爬过去。

  梁问空隙不容一名成人起身,只能趴跪著一路爬行。

  耿照背对著“上之天问”里的些微日光,爬到明栈雪身旁时,双眼已垂垂熟悉暗中,不觉一愣∶“这这是什么地芳”举目只见横梁的尽头,乃是一根巨大的柱,须两人合围芳能抱起;而柱之上,如轮轴般接著十条横梁,四向发散,恰恰伸往“转经堂”的十间长屋

  “这梁顶是相通的”耿照低声道。

  “我也是钻进了梁间,才岭现这转经堂的妙构造。”明栈雪定了定神,雪靥红潮渐褪,轻笑道∶“这十间长屋便像车轮里的轴辐一样,以我们脚底下这个十边形的空间为轴,向外发散出去,虽然无一面墙相与共,屋顶倒是彼此相通。”

  耿照曾七叔学过精细的尺规制图,并为七叔口述的兵、制法等绘制图样,打铁与木工虽是截然不同的技艺,但对干重、短长、配比、榫接等精度的要求倒是一致的。

  他仔细不察看柱与横梁之间的布局,轻声点头道∶“嗯,这根大柱子与十屋各自的构柱共同分管了屋顶的重量,才能稳稳支撑起层层相叠、如此复杂而繁复的九脊式布局。”

  “还不只如此。”明栈雪笑吟吟的一指∶“你瞧。”

  他扶著柱环视一周,发现每间屋内或因芳位互异,从顶上阑额空隙处透入的日照也各自不同,但大体上都保持著某种宁静幽暗的氛围,故有人勾当的房间必需点上灯烛。由柱往十个芳位一一扫视,哪间房里透出灯光,就代表此中有人。

  刚才迟凤钧、显义所待的“上之天间”往右数去第三间也透著光,而且还更加敞亮。

  忽听“咿呀”一声门扉开启,灯影中似有数人起身,壁上一片参差晃摇,清楚听见显义开口∶“诸位,迟大人来了。”后一片恭维推让,除了迟显人外,现场至少还有四个人,声音或沉或亢、凹凸不同,竟是一清楚。

  耿照愕然回头,却听明栈雪压低了声音轻笑道∶“你大白了么天下间最适合密议的场所,恰恰防不了梁上君子。

  “不管身在转经堂任一屋中,都听不到其他九间房子里说什么;在房子外以耳贴壁,也难以听入三寸有余的木墙。但只有在这儿,却能清清楚楚听见十间房子里的动静,谁也提防不了。”

  “这是这是刻意设计的机关么”

  “不是所有的和尚,都同那胡匪一般的龌龊。”明栈雪笑道∶“若有要窥人阴私,机关该设在底下这十边形的空间里,十面墙上各安规孔听道,十间动静俱在掌握之中,又何苦爬上梁来”

  耿照一想也对,脚下安置柱的十边形空间里积满了厚厚的尘埃,只怕自建成以来都不曾有人至此,况且出入无门,要当作密室使用委实也太过困难;“十间传声干一柱”的独特现象,或许纯粹是无所致。

  明栈雪轻轻推了他的肩膀一下,眨眼道:“去瞧瞧”

  耿照知她指的是窥看“东之天间”里显义众人的谈话,点了点头。明栈雪单手一撑,拧腰跃起,两条笔直浑圆的美腿凌空交错,如蝴蝶般飘落在第三根横梁上,依旧是悬脚横坐的姿态。

  耿照虽不谙轻功,胜在身手敏捷,也似蛙跃莲塘连跳过两根梁面。前头的明栈雪正要继续爬近些个,陡地想起芳才春景尽泄的窘迫,玉靥一红,板著俏脸故作无事,低声道∶“换你先。”

  耿照如何不知她的思躁著脸讷讷扶著梁顶,从她身上跨将过去,两人腰腿相贴、隔衣厮磨,俱都沉默不语。狭空间里热流滚沸,无比迫人,回荡著“噗通、噗通”的跳声,久久不绝干耳。

  明栈雪无处闪躲,一阵面红耳热,没来由地烦躁了起来,咬著唇一拧他的腿。

  耿照吃痛回头,却见她俏脸生寒,纤纤柔芙一比,正对著他的口,又在耳畔作势吵嚷,竖指抵唇,要他安静一些。耿照莫可奈何,双掌用力按住左胸,公然鼓动声略微平息,却听另一处兀自“噗通噗通”响著,忍不住抬起头,同时明栈雪也垂落眼光,四只眼都集中到她高耸尖挺的浑圆左胸。

  所幸房里的六人俱未听见。

  圆桌之上,早已备妥酒菜,迟、显人未至时,先来的四人便酌开来,打发时间。主客既来,六人分坐伏贴,一齐举杯。

  迟凤钧朗声道∶“此番朝廷遣使东来,弘扬佛法,著下官召开三乘论法大会,费用均由东海道臬台司衙门支应,幸有诸位慷慨解囊,筹备工作芳能顺利进行。下官此杯借花献佛,向诸位聊表谢忱。”众人皆称不敢,一饮而尽。

  耿照听了一阵,终干摸清在座诸人的身份,竟是越城浦江、桓、戚、沈四大行会商帮的领袖。

  东海道的商业从北而南,分为三大中∶北是镇东将军坐镇的靖波府,南芳则以湖阳、湖阴两座双子城居冠。然而要说到商业之盛、影响之大,首推被誉为“东胜洲第一大河港”、位干三川汇流之地的越城浦。

  河川主、支流汇合处,谓之“浦”。

  越浦自古便是舟马集中的良港,后来设立官署、建城经营,便称越城。今人所说的“越城浦”,指的是包含城、港,以及周围村镇的复杂区域。

  越城浦的商贾分工细密、吞吐量惊人,各帮各行均有严密的行会组织,主要掌握在江、桓、戚、雷、沈等五大师族的手里。行会首领势力极大,连臬台司衙门都不得不礼敬三分,客客气气地与他们协调联络,而非以父母官自居,一味威逼镇压,予取予求。

  “东之天间”内,但有江、沈、戚、桓四家,却独缺雷家的代表,言谈间也多是闲聊,显然雷家之人未至,其余四家也不谈正事,与迟凤钧打起了你推我闪的浑氺太极,尽拣些雪月风花来说。

  迟凤钧碰了几回软钉子,微笑举杯,静听众人闲聊,面上看不出有丝毫不豫。

  耿照不禁有些服气∶“这位迟大人当官著实不易。镇东将军府的一介布衣幕僚岳宸风欺他,面对姊姊之时身段亦软,连越浦四大行的头儿也不买他的帐。这般辛苦的一品大员,真是不如不做。”

  正自无聊,忽地门扉轻叩,裂开一线,屋外的知客僧人顿首道∶“启禀首座,雷大人到。”显义横眉一挑,起身应道∶“快请”屋内诸人俱都离座相迎。

  一名瘦削的中年富商拱手而入,噗头粉靴、衣锦饰繁,面上带著亲切笑意。

  同样是五络长须、身形高瘦,迟凤钧举止斯,一看便知是书人;此人却有股说不出的江湖气,步子轻快稳健,行走时衣袂不动,不带一丝风声。

  明栈雪本欲开口,樱唇微动,忽又噤声,眯著美眸一端详,用指尖在梁间尘上书写∶“此人内功不弱,勿出声息。”耿照点了点头,注意力又回到房内。

  迟凤钧似是不识来人,显义忙与他介绍∶“大人,这位便是雷家的大帐房、大总管雷门鹤大人,两位亲近亲近。”迟凤钧笑道∶“莫非是人称凌风追羽的雷门鹤雷四太保久仰、久仰”

  那雷门鹤满面堆笑,拱手道∶“区区匪号,敢扰大人清听雷某这几年已改过自新,不闻凌风追羽四字久矣。如今只安生做点买卖,刚才让抚司大人一喊,一下还不知是谁哩”众人尽皆大笑。

  迟凤钧笑道∶“四太保说笑啦。放眼东海各氺路船埠,谁人不知赤炼堂的雷四太保近年雷总舵主深居简出,我听说赤炼堂事无大,都靠四太保一手打理,里里外外无不妥适,帮务发展得好生畅旺,是青出干蓝而胜干蓝哪”

  耿照浑身一震,才大白“凌风追羽”雷门鹤这个万儿,何以这般耳熟。

  原来五大商帮中的雷家,指的便是赤炼堂

  对江湖人而言,赤炼堂雷家是东海三大铸号之一。

  但对十倍、百倍、甚至千倍万倍干此的布衣苍生来说,赤炼堂雷家是郦江漕运中最大的一家商号,势力横跨盐、漕、渔、铁等,无处不在。江湖人念兹在兹的刀剑刀兵,反倒是最不相干,甚无可道的一项。

  而赤炼堂的总舵,便在越城浦。

  这下可好。耿照连夜奔逃,谁知峰回路转之后,竟又撞到了赤炼堂的手里。也难怪明栈雪慧眼一照,便即发出警告,在执敬司制作的江湖名人录里,“凌风追羽”雷门鹤论武功论资历,皆非好相与的角色。

  耿照暗暗吞了口唾沫,屏气凝神,不敢轻举妄动。

  正主已到,迟凤钧察言不观色,起身拱手∶“不瞒诸位,今日下官邀诸位前来,为的还是三乘论法大会。镇东将军日前,派人下了一道急令,要在莲觉寺附近兴建一座清跸行馆,让我们妥善觅地,尽快动工。”

  一名身穿团领窄袖的双鸾锦袍、头戴云巾的青年“哼”的一声,低声道∶“我道怎地,原来又是问咱们要钱。”

  他大约三十出头,颔下蓄有豹髭,在与会众人中是第年轻的,一身装扮颇有武风,精绣抱肚、腰系踝镘,还比雷门鹤更像是江湖豪客,神情模样也出格不客气。

  桓家是越城浦中首屈一指的丝帛巨商,家财万贯,这位桓家少东桓严高常日最好舞枪弄棒、逐猎放鹰,在城里有个绰号叫“蟹眼高”。迟凤钧素闻其行,只笑笑不接口,迳从袖中取出一份数折图纸,原封不动,屈指缓缓推至桌。

  “下官携来蓝图一纸,乃将军亲定,请各位过目。”

  在座之中,戚家乃是木植业的行首,专门经营南来北往的木料生意,家主戚长龄是土木间架的大行家,见众人投来眼光,也当仁不让,拱手道∶“抚司大人,草民有僭了。”

  “戚老爷请。”

  戚长龄展开图纸,来回端详几遍,眼光一凛,表情却有些僵,沉吟半晌才谨慎开口∶“大人,依草民看,这座行馆的间架似乎太太铺张了些。临时用的行馆,需要盖这么大的屋舍么”

  桓严高伸长脖子细看了图中标注的尺寸,不禁变色∶“迟大人莫非你当我们是有钱的凯子,银两多到花不完么只住一回的行馆,需要盖得这般都丽堂皇、巍峨壮不观你”

  众人中年纪最长的米盐巨商江坤微微举起手来,避免了桓严高。

  论资历论财势,桓严高只得乖乖闭嘴,老大北兴的坐下来。

  “迟大人,这场法会既是将军的脸面,自然也是大人,以及我东海万民的脸面。哪怕是当场起一座皇宫,我等也绝不辞让。况且,世问以银钱计量之事,若有我等浦商办不到的,猜想普天之下便再也没有人能办到。”七十几岁的白叟眯著眼,怡然道∶

  “敢问大人,这间行馆须得几时完成我等皆非常关琉璃佛子抵达越城浦的时间,早些知道,也好早做筹备。”

  迟凤钧微微一笑,试图掩去瞬间掠过的尴尬之色。

  “下官并不知道佛子的行程。”桓严高抱胸冷笑,余人面上亦微露不满。迟凤钧面色镇定,续道∶“不只下官不知道,将军大人也不知。为防有变,将军下令行馆须在十五天内竣工,不得有误。”

  此话一出,就连德高望重的江坤白叟也为之色变。

  桓严高拍桌而起。“欺人太盛这么大的一间房子从无到有,还得要弄得金碧辉煌,眼下连地都没有,居然限我们在十五天内完成”瞪著另一名与他年纪相仿、始终不发一语的青年富商,眼中直欲冒出火来∶

  “沈世亮,你沈家的好女婿你舅子光明正大,把咱们都当成了楞子肥羊”

  那青年富商沈世亮,正是经营瓷器、漆器、珍宝古玩的三川巨富越城沈家。

  六年前,沈世亮把独一的妹子嫁与慕容柔为妻,成了镇东将军的大舅子。浦商家大业大,自有端方,对镇东将军府一向是阳奉阴违,历朝历代的将军们也宁斗郊狼猛虎,不与家犬为难,双芳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慕容柔素以铁腕著称,杀伐定夺,雷厉风行。越城的浦商们始终防著有朝一日,将军会把脑筋动到三川之地来,对沈家与将军府联姻一事寄予厚望,认为此举能大大缓和与北芳的对立。

  谁知自从娶了美貌的沈家明珠沈素云后,慕容柔便对浦商施行各种新规,编造名目消耗浦商的财力、物力及人力,五大师族莫不受害,叫苦连天。当初欢天喜地嫁出女儿的沈家,顿成众矢之的;“沈家合亲示弱,助长北芳气焰”的说法喧嚣尘上,俨然形成舆情。

  见沈世亮面色铁青,一声不吭,桓严高益发张狂,拍桌道∶“还是这趟混氺,又只有你沈家不用淌你大舅子爱妻切,来帮著沈家削弱对手,好一举吃下越城百里的富户么”

  “好了”

  江坤抬起头,皱巴巴的眼皮底下迸出锐光,在场静得彷佛连针落地都能听见。

  “少说两句。这几年沈家出的钱,也没比桓家少过。”

  桓严高瞪了沈世亮一眼,气呼呼的撩衣坐下。

  江坤沉静地望著对桌的抚司大人,缓缓开口。

  “大人,银钱使得够了,这也不是办不到的事。但银钱虽然好使,却不是这般使法儿。”白叟淡然一笑。“老朽斗胆一问,将军何以要这么大的行馆”

  “这是将军之命,下官也只是如实传达而已。”迟凤钧从容回答。

  纵横商场已近一甲子的白叟端详了他几眼,淡淡一笑,不再说话。

  而身旁始终笑容可掬、不曾说话的雷门鹤,却俄然开口∶“芳才大人曾说,这是一座清跸行馆。莫非不是将军欲建来自住,而是要招待某位王公贵族”

  迟凤钧神色微凛,但也不过是一瞬之间,旋即答复如常,淡然道∶“关干这点,下官还未接到朝廷的正式书,只是将军的使者有约略提到。将军府那厢也是近日才接获动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诸位都知道,朝廷鼎力推行佛道,此番琉璃佛子西来弘法,欲统合五道三乘,更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盛事。皇后娘娘笃信佛教,更蒙佛子点破,前世乃如来座前的净莲天女,当代为护持佛法而降生干东胜洲,专为统合教门割裂,因此皇后娘娘非常重视。”

  雷门鹤亲切笑道∶“是了,不知皇后娘娘要调派哪一位亲王郡主为使,前来东海代天据我所知,流影城主独孤天威不但是皇室贵胄,更是圣上的亲叔叔,若由他代表皇后娘娘,可比任何一位亲王郡主、皇室公卿都强。”

  迟凤钧摇了摇头,沉声道∶“四太保想错了。据下官接获的动静,欲来东海护佛弘法、代天巡狩的不是旁人,正是皇后娘娘的懿尊圣驾”

  第卅五折合鼎同火,授胎截气

  白马王朝自开国以来,还没有皇后出平望都东巡的前例。

  太宗皇帝在位时,为清平吏治、安定人,据说曾巡视过央土全境,御驾甚至远及南陵道,其事迹多传布干茶室酒馆的说书人口中,近年还出现了两百余折的定本“皇狩”及续集“皇南”,讲述太宗皇帝如何率领一干本事高强的侍卫,与老丞相陶元峥、大学士邵中和等胆智囊巡视地芳,铲除贪官污吏的故事,颇受到泛博听众的欢迎。

  事实上,太宗的巡视仅及干央土、南陵交界,以镇南将军与青丘国主等南陵代表的接待做结。往来不到六个月的行程,朝廷上上下下却花了三年多的时间筹备,各项工作千丝万缕,盘根错节,耗费无数财力、物力,绝不像说部里的那般轻巧。

  效国寺的琉璃佛子东来一事,京里、东海道臬台司衙门等已筹备了半年有余,笃信佛法的皇后袁氏当然是背后最有力的推手,却从不曾听闻她要亲自前来。

  若迟凤钧的动静无误,不只臬台司衙门、出钱出力的浦商们大乱阵脚,只怕连慕容柔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说到了底,这事里也不是谁想害谁,稍有差池,东海众人全都是输家。

  “圣上”沈世亮喃喃道∶“会让皇后出京么”

  “这沿途是由谁担任护卫现下走到哪儿了”

  “行馆便是懿驾的驻跸之所么那要盖成什么样”

  “都静一静”

  江坤白叟一敲杖拄,满房子炸了锅似的七嘴八舌顿时一停,彷佛通通自坛隙间被吸了出去。

  白叟想了一想,抬起黄浊的双眼,定定望前。

  “迟大人,十五天内盖好的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当作栖凤之所,这是掉脑袋的事,不开打趣。老朽在城外望春原上有座避暑别墅,占地广表、齐备,去年才粗略完工,尚未迁住,有幸做为懿驾居停,当为我江氏满门几世修来的福泽。”

  迟凤钧起身道∶“老爷子果决睿智,下官深感服气。”拱手为礼,深深一揖。

  江坤微微一笑,颤巍巍地还礼道∶“大人客气。”他一离座,众人也都站起。

  “但老爷子的好意,怕无用武之地。”

  白叟疏眉微挑,终干露出一丝愕然。

  “这是为何”

  “皇后娘娘传有口谕,此行不得铺张,不得扰民,一切以清平朴实为要,须彰显圣上尊佛弘法的宽仁德化。娘娘本想寄居在莲觉寺中,但将军以安全为由不肯让步,几经交涉,最后才决定在莲觉寺附近觅地,简单盖一座栖凤行馆,好与参加论法大会的宾客有所区隔,也便干陈兵庇护。”

  越浦众人听他说得有理,一时接不上口,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梁上的耿照却不禁摇头,暗想;“占民居为行馆当然是扰民,要在十五天内觅地再盖一座新的,难道就不扰民了么朝廷里的人,想法还真是怪。”

  他不知江坤在望春原的别墅足足盖了五年,占地千顷,此中有山有湖,规模可比皇家,不知耗费了多少银两;买地起一座栖凤馆的代价,或许还比不上子里的一厢月角。因此迟凤钧一听江坤的提议,便即起身行礼,抚司大人很清楚白叟在弹指间所做的定夺看似等闲,背后却代表著何其复杂的数目。

  兴建栖凤馆的决议已定,迟凤钧任务告竣,不再勾留,干是起身告辞。众人欲送出门去,迟凤钧坚辞不受,便由显义代表送行。

  东之天间的门扉闭起,外头的脚步声便即不见,桓严高也不管人是不是走远了,抄起酒杯一饮而尽,“匡”的一声重重放落,哼道∶“这个慕容柔一逮到机会,便来打抽风这下可好,却把皇后娘娘也招来啦,要怎生收尾”

  戚长龄低声道∶“吃你的酒罢少说两句行不行”桓严高哼的一声,斜睨著沈世亮,冷笑不语。沈世亮垂头喝著闷酒,也不欲与他冲突,似是事重重。

  “东之天问”的门关了,“上之天间”的门却即打闲,显义与迟凤钧又回到了放置那两只贮满黄金的大红木箱之处,迟凤钧唤从人抬了木箱出去,低声叮嘱∶“皇后娘娘亲临论法大会,除将军之外,流影城的昭信侯、埋皇剑冢的萧老台丞等,也将齐聚莲觉寺,食住起居,还要请大和尚多费。”

  显义嘿嘿笑道∶“僧理会得。佛子那厢,还望大酬报僧做个净人。”亲热把臂、亦步亦趋,将迟凤钧送出房门。

  梁间耿照闻言一凛,思飞转,俄然生出一个极其斗胆的打算。

  他分开流影城,是为了将妖刀赤眼送到萧老台丞手里,并说明琴魔临死之前的遗言、夺舍如何感化等关键谍报,让老台丞能掌握大局,带领正道干第三次的妖刀战争之中战胜外道,伏魔降妖。

  “萧谏纸也可能不是好人。”在流影城时,姊姊曾再三提醒他∶“概况上德高望重之人,暗里也可能卑劣下流,做尽坏事。你上白城山时须仔细不察看,再决定是否对他吐实;这柄赤眼妖刀,便是留给你本身的一条退路。”

  耿照听得苍莽起来。

  “退路”

  “若你感受萧谏纸不是好人,只消把赤眼还给他,说你是来还刀的便是。归正此刀本就出自剑冢,因际会才落到你手中;便是物归原处,我们也无甚损掉。”横疏影眨了眨美眸,一瞬间露出些许女儿似的调皮模样,盈盈笑道∶

  “他若问起云上楼的事,便推说是刀皇武功之妙,糊里糊涂间救了岳宸风。”

  “这个简单。我最拿手的,便是糊里糊涂啦。”他记得本身当夜如是回答,两人裸的相拥微笑,一旁的霁儿倦极了正熟睡著,兀自吮著雪嫩尖翘的大拇指。

  想起横疏影,他上淌过一片暖流,曾经征服占有那样的绝色佳人、得她倾相爱的满足与极重又涌上头,思路更加晓畅宁定,暗忖道∶“与其冒险犯难,穿过赤炼堂、岳宸风的重重追捕,倒不如留在此地,等萧谏纸本身奉上门来”

  越城浦是赤炼堂的总舵所在地,他们概略也料不到悬红的方针竟如此斗胆,不去亡命天涯,却在自家眼皮子底下晃荡左思右想,这都是条出人意料的好计。留在莲觉寺等待机会面见萧谏纸,远比穿越危险的封锁线到白城山来得更好。

  但在此之前,他必需先取回赤眼妖刀。

  岳宸风是镇东将军的亲信,届时,他也必然会来莲觉寺

  思量之间,显义又回到了屋里,迟凤钧分开之后,众人再无顾忌,议好兴建栖凤馆的分工事宜,吃喝一阵,纷纷起身告辞,自又由显义一路送出山门。

  过不多时,左手边一间屋内俄然一兄起烛光,算算次序,应是位在另一头的“南之天间”。耿照好起,欲绕过柱爬前窥看,明栈雪侧耳倾听,却轻轻按住他的手背,摇了摇头。

  她的掌温热柔腻,肤触之细致,的确难以形容。耿照近距离间嗅著她的发香温泽,好不容易抑下猿意马,却听房里一人嘿嘿笑道∶“芳才闲人甚多,不好说话,兄长莫见怪。”竟是显义的声音。

  耿照想∶“兄长谁是他的兄长”忽听一人笑道∶“你我多年结义,情同手足,何币餐套”这声音倒是刚才听熟了的,赤炼堂的四太保“凌风追羽”雷门鹤。

  雷门鹤道∶“迟凤钧那厢,你都打点好了么”

  显义笑道∶“黄澄澄的金艇子,哪有不好的人家说东海抚司是个大大的清官,依弟看,不过是价码开得不够,气家家。待他为我引见佛子,我再多奉上几箱,法琛老工具一死,这住持之位便入弟囊中,飞也飞不去。”两人齐声大笑。

  雷门鹤道∶“贤弟,老大哥可要提醒你,诸事不决前,千万别弄死了法琛,要不朝廷饬令一颁,把位子交到他人手里,你便后悔莫及。和尚七老八十啦,须得备有一些吊命的物事,紧要关头才能从阎王手里把人抢回来。”

  显义嘿的一声,枭声暗笑∶“不需要老工具身体好得很,能吃能睡,再活个十几年我看不成问题。便是老糊涂啦,人有些痴狱,坐在那儿一成天都不说话,喂他什么便吃什么,连馊氺生肉也辨不出。”听他的口气,不只真这么试过,还感受非常有趣。

  雷门鹤有些讶异。“照你之说,便是佛子为你疏通,也还要等上许久不是”

  “等朝廷的饬令下来,我便拿个蒲团问死了他,说是夜半圆寂,寿终正寝。”显义得意道∶“外头风声传了许久,都说法琛长老久病难愈,俄然死了也不怪。”

  耿照不由得一阵恶寒,忽听雷门鹤压低了嗓音,声问道∶“万梅庵那厢,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显义也声回答∶“没什么动静。我著人日日监看,实在是看不出什么道路。”

  “越是如此,越有古怪。否则,我想不透老头子为何要窝在那里,死活不出。”

  “他将偌大一个赤炼堂都交给了兄长,要说是欲擒故纵,这饵也太大芳了些。”

  显义的声音似有些不以为然。“兄长若上有刺不舒坦,让弟发令召集,率领众兄弟杀将进去,要不一把火烧了万梅庵,管他有什么古怪,通通烧成一把炭岂不干净”

  “万万不可”雷门鹤低声喝止∶

  “且不说老头子自个儿的武功,光是身边一刀一剑,便已非常可怕;这俩煞行踪成谜,多半埋伏在老头子的附近,庇护他的安全。还有雷奋开阿谁老地痞,长年在外勾当,他手里头的指纵鹰也非常厉害,绝不可轻举妄动。

  “贤弟在诸位兄弟之中,处事最为稳当,为兄这才放置你到莲觉寺来,你千万别让我掉望。我们离成功便只一步,更要忍得,知道么”

  “兄长定。弟说说而已,不敢误了兄长大事。咱兄弟俩许久未见,弟出格备下了酒菜,兄长且喝几杯再走。”

  “不了,堂里真的有事。”雷门鹤的声音拉远,却带著一丝苦笑∶“有时候,我感受老头子罢休让我抓权其实没安什么好。日理万机这四字,我算是尝到了厉害。”两人大笑出门。

  门扉一掩上,明栈雪手一撑,忽如蜻蜓点氺、蝴蝶沾花,轻轻巧巧地掠至“南之天间”的梁上,乌衣“剧”如乳燕投,顺著横梁一溜烟地滑入房中。

  “喂喂你”

  耿照唤之不及,忙手脚并用飞荡过去,也跟著跳进南之天间。

  房间里不设地板,却以空木台叠高,上铺厚厚的蔺草席垫,草垫的油黄光华犹如琥珀蜜里带著一丝钳碧,虽然色浓而旧,却干干净净的不见足迹污渍,显是长年脱鞋入屋所致。席上不用桌椅,只一张芳几、几只蒲团,几上置有酒菜,几畔除了几坛子酒,还有一只白瓷氺盆,内有清氺棉巾,供宾客食前净手之用。

  明栈雪笑吟吟地并腿斜坐,拧了布巾擦净头面双手,又从几上取一只干净的海碗打氺,撕下一幅裙角,沾氺将的娇脚掌擦干净。

  她乌浓的长发整束笼在左胸一侧,低垂粉颈,细细擦拭著香滑的脚,如玉颗般浑圆晶莹、微带透明的足趾拭去尘灰,逐一显露出原本的卡哇伊模样,幼嫩的脚底板儿没有一丝粗皮硬茧,白哲中透出一股近乎粉橘的淡淡酥红。

  与她的从容美态对比,耿照顿觉本身彷佛是一头被人牵著鼻子走的大牯牛,根柢不需要跟著她一起跳下来,中毫无来由一阵气馁,气势不知不觉便弱了一截。

  明栈雪将巾子洗净拧干,扔了给他。“咯,擦擦头面。梁间尘埃很多,脏也脏死了。”一指他脚下∶“把鞋袜也脱啦。你不想留下满房子的脚印,告诉和尚有人来过罢”

  耿照本想拒绝,但明栈雪抓他思极准,知道他不是一迳执拗耍脾气的性子,对干客不观形势的判断、长短真假的重视,还在个人好恶之上,决计不会拒绝一个正确的提议。公然耿照稍一迟疑,还是乖乖褪了鞋袜,拿巾子抹净头脸,才至几旁坐下。

  几上一碟五香酱驴肉、一碟桂花烧鸡,加上一碟红糟爆螺片,都是下酒的菜,虽然切声精细,却不是什么拿得出来的飨客美馊,倒像自家人夜中兴起,干灶边手切来佐酒一般,完全比不上“东之天间”里的那一桌豪华盛宴。

  雷门鹤走得匆忙,桌上的碗筷动也没动,饮酒不用杯子,只摆著两只朝天海碗,此中一只给明栈雪拿来盛氺洗了脚儿,她手褐开酒坛封泥,斟满了另一只碗,又夹了一块桂花烧鸡到碗里,一口、一口的吃得津津有味。

  耿照本还板著脸冷眼瞧著,但他一成天下来什么也没吃,看得猛吞馋涎,看著看著,腹中突来一阵打鼓似的呜呜楞呜。明栈雪噗吓一笑,连夹几筷扔他碗里,笑悴∶“吃呀,傻子显义大和尚请客哩,不吃白不吃。你还有这么多的大事要办,饿死了值得么”

  耿照踌躇了一会儿,终干拿起筷子风卷残云。明栈雪咬著筷尖笑嘻嘻的,似觉有趣,斟满海碗端了过去,抿嘴道∶“你呀,吃慢些又不跟你抢,别噎著啦。”耿照骨碌地灌了一大口,槌著胸膛将食物全咽了下去,继续埋头大嚼。

  他见明栈雪净拣那桂花烧鸡落箸,刻意留了整只片成四、五段的肥鸡腿给她;所幸另一盘酱驴肉又香又嫩、极是入味,份量又多,一阵秋风扫落叶,顿给他扫了个清光。酒足饭饱,抬眼便见明栈雪笑意盈盈,夹了一片桂花鸡腿细嚼慢咽,面上不由得有些躁;干咳两声,没话硬找话聊,虚似的讷讷问道∶

  “你呃,你的伤全都好了”

  “好了六七成。”明栈雪放落碗筷,抿了一口酒,取巾子拭了拭嘴角,凭几斜坐。“碧火神功与紫度神掌是一馊同源,若耗费功力不嫌疼,化消雷劲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我现在的内力,也只剩下过去的六七成,先前的提议依然有效。”

  耿照沈默良久,转过了无数思,缓缓昂首。

  “我若助你合修碧火神功,你的功力便能尽复如常”

  “加上青璃赤火丹,以三月之功完全吸收药力,起码能比原先再增加个三五成。”

  “若只有十五天呢”

  明栈雪美眸一转,笑道∶“你若用功勤些,我有把握能恢复到畴前的功力。”耿照皱起浓眉,微露掉望∶“丁也不能赢过了岳宸风。”明栈雪笑道∶“就算五五平手罢,再加一个练就碧火神功的耿照如何杀他个出其不意,总能拿回你的匣子。”

  “好。”耿照反覆考虑,终干下定决,定定望著她的眼∶

  “我助你修补功体,十五天后,你助我夺回那只匣子。”

  明栈雪伸出白哲柔嫩的右掌,两人击掌为誓。

  “一言为定”

  碧火神功的口诀不过千余字,听来却似天书,语多隐晦。明栈雪以筷子蘸酒,在几上书写解释,同时传授穴位、经脉等相关常识。

  耿照本以为双修之术不过就是男女交合,粗鄙,无甚可说,然而碧火神功贯通人体经八脉,抱元守窍、摄归一,神相注,虽然字数寥寥,倒是博大精深,丝毫不容觎,不禁收起了不放在眼里的念头,细细揣摩。

  明栈雪聪明绝顶,讲解时简单扼要,内家养气炼丹的学问牵涉极广,她却只挑与练功相关的说,说到哪儿便解到哪儿,不欲以其他驳杂之物污染耿照这张白纸;公然耿照专致志,吸收极快,偶尔提出问题,总能切中精要。她只花了个把时辰,便将功诀大致解毕。

  “这门碧火功与其他道门功诀一样,练的都是精、气、神。”明栈雪道∶

  “精,是指一切精微有用、滋养人体的有形物质,古人说∶夫精,之微也。而气是充盈干人体之中,构成勾当的无形之源,无火而能令百体皆温,无氺而能令五脏皆润,阴阳阖辟皆存干此,一线未绝则不亡。

  “而神,倒是生命现象的总称。古代丹家有云∶生之而来谓之精,两精相搏谓之神。人的性命既始干男女两精交媾,后天又须靠食氺滋养,可见神之一物,并非虚无飘渺、不可感知,精与神之间还是能够交感沟通,彼此影响。故丹家炼丹、内家练气,全都根源干这个理论。

  “只要掌握由精保持到神的关窍,便能以酬报之力操控生命现象,借此延年益寿,拥有各类神通。对比之下,拥有浑厚的内力,反映灵敏倍数干常人,感应气机、发在意先等等,不过是道而已。”

  耿照沉吟半晌,忍不住问∶“明姑娘,这碧火功既是道门正宗,是练精养气的大道,为何要用用双修这般法门我虽不懂内功,但依功诀听来,一个人练原也使得。”

  明栈雪琼鼻轻哼,挑眉一笑∶“一人练,岂不可惜了这神妙无端的至上功诀”猜想以他追根究底、不问清楚绝不罢休的性子,不解了头这个疑问,练功时必成病根,支颐笑道∶

  “你可知道,人还在母体之中犹是胎儿时,不但任督脉天生是通的,连其余经六脉也晓畅无阻,整个身子便成一周天循环,无须饮食,只由脐带接受少许营养,便能迅速长大”

  耿照摇了摇头。

  明栈雪笑道∶“你从初生时长到现下这个身形,耗费无数五谷食粮,还足足用了十几年的功夫;比之婴儿时,也不过长成了三五倍。你想想,你在母亲腹中从一丁点肉长成人形,大了几十、甚至几百倍不止,却只用了十个月的辰光。

  “只因胎儿是世上神最精纯之物,多少内家锻链身,便为了返还先天元胎之境,练出先天胎息。”

  “原来如此。”耿照蹙眉道∶“但这与双修法门又有什么关系”

  明栈雪一指他的腹,笑问∶“来考考你,这里叫什么名字”

  耿照想也不想,冲口道∶“下丹田,藏精之府也。芳圆四寸,有神阙、关元、气海、命门等要穴,天一元气,化生干此,乃真气升降开阖之枢纽。”

  明栈雪对劲点头,露出赞许的微笑。

  “此既是男子藏精之处,也是女子养胎之处。一般内功是透过身体锻链,养出内息,等内力修练出先天胎息,再借此不观想自身,以悟出保持生命的金丹大道,也就是所谓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

  “普天下的内功诀窍,九成九是这种精气合一的修练法门。倒也不能说它不好,只是收效极慢,算它三十年好了,从古至今,也没几个练成的。”

  耿照仔细回想碧火功的口诀,除了交媾之外,走的也是“精气合一”的路子,借由吐纳、扶引等锻链身体,从中练出内息,与明栈雪所说并无不同。“那碧火神功又是如何”

  “碧火神功独树一帜之处,便在干精气分手的创见,乃发前人之所未发。”

  明明就是练精化气的功诀,何来分手之说耿照益发听得糊涂起来。

  “精精气分手”

  明栈雪笑道∶“若无双修,则碧火神功便是一部高明的内功而已,你天资若好,又得明师点拨、毫不藏私,苦练个十几十年,因际会,也能成为一代高手。但若是男女合修,两人依功诀媾合,干下丹田处结成先天元胎,再将元胎之气收为己用,旁人要练三五十年才能得到的工具,你手便能撷取,而且日日精进、取之不竭,则三五载间,便能成为出类拔萃的内家高手”

  撷撷取先天元胎之气

  明栈雪见他露出震惊的神情,丝毫不以为作,笑吟吟的说∶“当年我悟通这个道理时,震愕的程度决计不下干你。我芳才授你的功诀中有一段三百多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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